02 移山

    说来十分有意思,和亲这件事,是二皇子时的宁观自己用计求来的。

    他遣人进言,道是四合国边境上有一处折金山,为千百年来适宜得道飞升的好地界。百色这位皇帝身体一向不佳,又十分信天命,当即便派了人,要去同四合国大打一架,把那处山区都夺过来划入百色国土。自然而然,这个领兵“欣然前往”的就是孝心感天动地的宁观本人了。

    虽不长寿,却很长情——长情地在追求长寿。这便是宁观对他这个爹的评价。不光是希望自己长寿,连着对儿子也是:宁观出生之时他便找来八卦先生算命,八卦先生说这小儿子命格贵重但生气弱,成人之前不可背负王室责任,需找一位同岁的男孩替他长大。皇帝挑来挑去,选中了连家唯一的孙辈连驭雪。

    连家已经连续三代是宁家的太子伴读兼下任太子太师,只因连家的曾姥爷与曾祖皇帝是平叛时定过血盟的挚友,且曾祖皇帝十二岁时,爬狗洞出去救过被嫡母罚跪在冰天雪地里的四公子小连,以太子威势将其带回了府邸,有救命兼再造之恩。

    小连公子在小宁太子身边学六艺四书,最后以宰相之身寿终正寝,二人始于狗洞的患难君臣传奇被载入史书,成了一段佳话。是以连家自老连宰相后三代以来,一直对宁家皇室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每一个连家长子都与宁家的嫡长子紧紧绑在一起。

    皇帝此言一出,还在襁褓中未认识过父母长辈的连驭雪,就这样毫不迟疑地在一个夜半被送进了宫里,和睡得不发半声的宁观互换了身份。

    但长到十岁之时,冰雪聪明的两个孩子便已经从长相上知晓了自己是谁,只是都将自己当做对方活着,连驭雪在宫中知书达理,宁观在宫外放浪形骸,二人倒也是形影不离,上学出游都在一起。有时宁观会向连驭雪行个大礼,开口调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算不算违逆了天意活着?”

    二十岁加冠礼那日,皇帝搞了个大阵仗,为宁观与连驭雪二人同行冠礼。行礼时二人便已将袍服换过来,文武百官虽觉得诧异,但因为对于二皇子算命一事也早有耳闻,故而当场也无人提出异议。二人就这么神也知鬼也觉地默默换了身份,各回各家。

    宁观极其不喜欢他这个爱好是寻仙问道的皇帝爹。他请兵去打折金山,实是为了十六岁时在城郊外偶遇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蒙着一层聊胜于无的面纱,有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隐约里看去却面生得很,应当不是都城里的贵女,且是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

    宁观于是知道,这女子大约并非是旬雁城的人。

    二人不痛不痒地打了一架——在宁观眼里,她那点剑法完全不够看,仅仅十招他便觉得没意思,出手夺了她的发绳打算休战。不料那女子竟气得破口大骂,还自称起“本公主”来。

    不巧宁观在宫中只有两位妹妹,同为皇后所生的嫡亲妹妹三公主宁书吴人如其名,精通诗文,宁观见过两面,跟在连驭雪身后如一株弱柳。另一位七公主宁书龄就更不用说了,人刚满八岁,还在御花园里扑蝴蝶。

    那这位公主便不可能是真正的百色公主了。

    经过宁观多年不懈打探,恢复身份当上太子以后,又哄骗皇后亲娘为自己张罗婚事,终于得知北方接壤的四合国有一位酷爱舞刀弄枪的长公主,名叫郑七鸾,性子极为泼辣,是以年过二十,尚未婚配。

    “鸾鸟得一只便富贵升天,她却有七只,可知会是个多有野心的女子。”宁观笑着对连驭雪说。

    皇帝果真同意他领兵去了。可他不是去打仗的,到了折金山一带不远,他便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扎营下来,往对面的驻边大营送去了一封商谈书。四合国向来不善战,人数更是远远不及百色,宁观料定他们不会愿意为了一座山打起来,于是在信中写了提议,愿与四合国的长公主结为夫妇,两国以此婚约为盟约,永修为好。

    自然他也没忘记他那皇帝父亲的希冀——信中另提及,如四合国同意,二人成婚之后,除去给公主的聘礼,百色另有黄金一万两,求在折金山山脚下买一块地皮,建一座小院子即可。

    这等只赚不赔的买卖,既解决了英昌公主在自家无亲可结的麻烦,还得盟约保障,又是身为嫡长子的二皇子亲临,看起来事情万无一失了。可几日之后,对面大营里却跑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将士,骑一匹雪白大马,发辫高束,高声叫嚷着说是英昌公主的爱慕者,让宁观出来,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一战,打赢了才有资格娶公主。

    宁观本不欲理睬,但那小将执着得很,连着七日午时出现,叫骂一刻钟,连驭雪站在窗前看了七日,最后忍不住了:“殿下,你当真不理吗?”

    “一个小武将而已,我为何要理睬他。”宁观正在双手弈棋,头也没抬。

    连驭雪面色奇怪,咳了一声,“可我看那小将,似乎是个女子。”他这话半遮半掩,宁观却立刻通了:是那传闻中绝不任人左右的英昌公主自己来了。

    他心中想笑,忙喝了一口茶来压住飞扬的眉头,“听闻英昌公主一手好枪法,如此我便去领教一下。”

    那小将没戴头盔,却戴着面具,看不出喜怒神色,见他全副武装出来,将手中冷光四射的长枪一顿,也不翻身下马行礼,“你就是百色二皇子?”

    “是我。”宁观也从旁取来一杆长枪,“早听闻英昌公主在四合国武将之中战名显赫,今日所见果然如此。”小将有些得意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自然,我们公主是多少人心目中的战神,岂是你等拿来当做筹码的小人物。”

    宁观没再说话,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在马上酣战几十个来回,那小将逐见气息有些急促,手下章法却不乱。宁观心叹一声好枪法,却不想再纠缠下去,突然发力挣开攻势,一掌拍在马鞍上飞身跃起,趁他抬头露出空门,枪头抵在了他胸口。

    “承让了……兄台。”他把“公主”二字在喉头滚了一滚,终是咽了下去。

    那小将拉住缰绳,并无半点惧意,反而愤愤:“就算你娶了公主,公主的心上人也不是你,你堂堂二皇子,听闻也是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又何必强求一个错姻缘!”

    宁观收回枪,冲他不卑不亢地一笑,“那是你听错了,我从来是最爱强求的。”

    百色历贤文十七年三月初四,太子宁观二十三岁生辰这天,四合国和亲的公主嫁到了旬雁城,皇帝下旨言双喜临门,张灯结彩,酒肆笙歌通宵达旦。

    一月后,皇后派人来将宁观秘密召进宫,为皇帝侍疾。

    宁观整整十日未曾踏出玉衡宫,走出来时形容憔悴,却手捧一卷诏书:先皇已往蓬莱仙山,留遗诏命二皇子继位。阶下死寂了刹那,昕贵妃痛哭一声“陛下”,各位娘娘、公公、兄弟姊妹们顿时哭作一团。

    深夜,他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府上料理迁移之事,连驭雪在小后门安静地等着他。

    见到连驭雪,宁观露出十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说出第一句真心话:“阿雪,这回可真是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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