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这一年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无疑是苦难的,疫情从年初开始席卷整片土地,带来了无数泪水,这片阴霾直到年末也未曾散去,人们依旧行走在晦暗里,只能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新年,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明灿也不例外。

    她时隔多年卡着零点发了条朋友圈,简单一张图片暗含了她对于新年全部的希望。

    ——明年一定是一个好年。

    次日九点。

    岑树还没睡醒。

    明灿不打算吵醒他,也不想起床,于是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打开了手机,微信点进去收到一条消息提醒,顺着点开发现是岑树给她昨天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时间在六个小时之前。

    凌晨三点。

    明灿楞了楞,接着点进他的头像,她看着对话框里一行一行的文字,从下慢慢往上翻,从去年冬天翻到去年春天,又翻到了前年的秋天。

    记忆逐渐清晰。

    美好场景于她的脑海里重现。

    她想起他们没来得及看完的那部电影。

    想起那场日出。

    还有那个凉意袭人的夜晚。

    她想着过去的种种,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

    “在看什么?”

    明灿闻声偏头,蓦然对上了一双眼睛,少年刚刚睡醒,如墨般的眸子盛着几分倦意,她稍怔,迅速把手机合上,为了掩饰不自觉眨了下眼,“你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晚?”

    岑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含糊地嗯了一声。

    明灿默了默,说:“还要睡吗?”

    岑树摇头。

    明灿看着他的眼睛,正想说起床,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声音,“我们去爬山吧。”

    简单吃了个饭。

    已是中午。

    明灿特意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衣服,阔腿裤搭配运动鞋,走到门口拿起拍立得挂在胸前,又照了下镜子,才拉着岑树的手往楼下走去,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金湖一路步行到了宝华公园。

    登山步道一共2899级,台阶上一级一级写着数字,红色的,有些地方由于年岁悠久已经掉了漆。

    明灿刚开始几百个台阶爬的很快,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

    1000

    1300

    1700

    ……

    明灿在中场休息了好几次以后又继续往上爬,每爬一段距离她都会看一眼台阶上的数字,台阶爬到1963的时候转了弯,角落放着休息的凳子,她坐下来喝了口水歇了会才继续往上。

    “快到了。”

    岑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说了句。

    明灿本以为他说的是到山顶,直到又往前爬了一段,他们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台阶,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边上的人停了下来。

    她疑惑回头。

    就见岑树正仰头看着他笑。

    “你看。”

    明灿顺着他往前伸出的手看过去,便看见了台阶上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而他手指的终点,是他出生的年份。

    1999。

    她再次回头。

    发现他正站在1991。

    视线所及之处,苍郁的山林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她看着他清亮见底的眸子,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句话——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觉得有一阵微风从她心上吹过。

    一刹间。

    浑身疲惫悉数散尽。

    明灿笑着回过头,拉着他的手一路往上,走过他出生的1999,相遇的2019,欢笑与泪水共存的2020,在充满希望的2021暂时驻足,他们一步一个台阶,不停往前,一刻也未曾停歇。

    纵山高路长。

    她相信终点总会抵达。

    近五点。

    终于到顶。

    明灿累到不想说话,看到凳子便立刻坐了下去,顺手接过岑树递过来的水,喝完,歇了十来分钟,才继续往金刚塔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入口,听见售票的大叔说最上面一层的门锁住了。

    “那就不上去了吧。”

    岑树刚把手机拿出来,他抬头往金刚塔的方向看了眼,又看向大叔面前摆着的一面祈福牌,“多少钱?”

    “16。”大叔回的很快。

    岑树拿着手机扫了下码,同时对明灿说:“挑一个吧。”

    明灿愣住,直到岑树付完了钱才反应过来,从左往右依次看过去,学业、事业、家庭……不等她看完,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的右侧,将其中一张祈福牌拿了起来。

    “这个吧。”

    明灿闻声抬头。

    正好看见祈福牌背面的红字。

    上面写的是……

    姻缘。

    岑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只从案台上拿了根马克笔,偏过头问:“你写还是我写?”

    明灿回神,“你写吧。”

    在石凳上坐下。

    祈福牌翻到空白的一面。

    明灿看着岑树在姓名那一栏认真地写上了她和他的名字,再往下是心愿,他似乎思考了会,只见笔尖停顿片刻才继续动了起来。

    片刻。

    他停下来。

    明灿看着那两行黑色字迹,不自觉默念出了声,“长命百岁。”

    “百年好合。”

    岑树接过后半句。

    又一次。

    明灿从他的口中听见这几个字。

    百年……

    百年于他们无疑是一场遥远的梦。

    不过快乐。

    是当下存在的。

    她不能去苛求生命太多。

    瞬间即永恒。

    “百年好合。”

    她想着重复一遍,就好像多说一遍心愿便能多达成一分。

    按照售票大叔的说法,祈福牌要挂在和人磁场最合适的地方,明灿其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环顾金刚塔一周,的确看到了她最想挂祈福牌的位置。

    塔东边的一棵柏树。

    长势极好。

    岑树负责拨开柏树无关的枝叶,明灿负责把祈福牌的红绳系在想要的那截枝丫上,她反复系了几次,确认两遍后才终于安心地松开了手。

    惟愿松柏长青。

    渡我心愿常灵。

    从金刚塔出来往回走,会经过玻璃栈道,售票处门口放了个游玩须知的立牌,明灿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视线还未挪开,便听见了岑树的声音。

    “想去吗?”

    “嗯?”

    明灿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岑树拉着往售票处的方向走了过去。

    玻璃栈道是单向的。

    分为三部分。

    每一部分的形状构造不太相同。

    明灿起初刚站到悬空的玻璃上时有瞬间的紧张,下意识地把岑树的手抓的很紧,走出几步后紧张缓和许多,再看边上少年从始至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态更是平和了许多。

    他都不怕。

    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心里这样想着。

    她大步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同时。

    放开了他的手。

    明灿站在玻璃边缘,整个个旧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山风很大,将她的发丝吹的乱飞,而她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往前张开她的双臂,仿佛下一秒她便可以随风飞向远方。

    “阿树。”

    她的声音随着风一起飘过来。

    是愉悦的。

    岑树走近,在她的身后停下来,他同她一样张开了双臂,接着往下,将手掌覆在她的手上,霎时十指相扣。

    明灿楞了下。

    转头。

    她看见少年在日光下迎着风起舞。

    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隐约之间闻见芳香的气息。

    不知是来自风。

    还是来自他的身上。

    “阿树。”

    回应她的是一个轻柔的吻。

    毫无征兆。

    又在预料之中。

    明灿感受着来自唇瓣的湿软,竟然有一瞬觉得陌生,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这段时间里他们太过于执着于去得到一个未可知的结果,反而忘记了当下如何去抱紧对方。

    Now is good。

    又一次。

    她想到这句话。

    明灿松开右手顺势勾住他的脖颈,缓慢往上,直至紧贴住他一侧的脸颊,与此同时,岑树的右手落在她的腰侧,手臂稍作用力,将二人贴合的更为紧密了些。

    她听见不知道是谁的心跳。

    剧烈。

    滚烫。

    她的身后有股不属于她的温热正涌进她的身体,穿透皮肤和骨骼,抵达她灵魂的最深处,让她得以在这个绝望的冬天里重获新生。

    许久过后,明灿睁开眼睛,视线里除了少年微红的脸,还有远处茂密山林掩映下的金刚塔和那不被人发现的隐秘心事。

    这天。

    他们和太阳一起下了山。

    从山顶到山脚,他们在缆车里共同观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眼看着天空从日头高照变做晚霞满天,最后归于黑暗。

    小寒过后。

    天气逐渐凉了起来。

    明灿自那日爬山之后便再没出过门,她一天基本上都待在店里,作息和从前无差,只不过一天要多喝几回中药,除了偶尔腿痛和体力不支,她现阶段感受不到其他身体上的不适,这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她其实病入膏肓的事实。

    大寒这天。

    正好腊月初八。

    在明灿小时候的印象里腊八过完就该过年了,因此她特意去超市买了腊八粥的原料回来准备煮粥喝,

    一个小时后。

    粥煮好了。

    明灿先盛了一碗出来,加了两勺糖,尝完觉得有点淡,于是她又往里加了一勺。

    “阿树。”

    明灿把糖放在一边,“你尝一下,看还要加糖吗?”

    岑树走到旁边,舀起一勺吹了两下,尝一口,意料之外的甜,他楞了下,抬头,“不用,这样正好。”

    明灿笑,“那我出锅啦!”

    岑树温声说:“好。”

    或许是腊八粥的甜正好中和了中药的苦,明灿后面几天喝药的时候都不觉得药有那么苦了,这样喝了好几天,药喝完了,又去药房抓了新的药回来,满满的一大袋,放了大半个冰箱。

    新抓的药还没喝完。

    立春到了。

    今年的春天到的比以前都要早一些,赶在了除夕之前,甚至连小年都没来得及过,春天便抢先一步来了。

    明灿想起来前两年也有一次这样的情况。

    应该是2019年。

    立春和除夕在同一天。

    她记得小时候姥姥说过,一年双春,合家兴旺,一年无春,万事不宜,那时她很小,只觉得这些话是迷信,现在忽地回想起来过去发生的种种,竟然觉得姥姥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在想什么?”

    岑树见她往窗外看了许久,走过去双手揽住了她的腰,明灿回神,抬眼望向他,“春天到了。”

    “嗯。”

    岑树说完顿了顿,“春天到了不高兴吗?”

    明灿扯出个笑,“高兴。”

    她当然高兴。

    只是。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太早了。

    小年过后。

    下了一场雪。

    对于气温常年保持在20度左右,一年四季温差并不大的个旧来说,这年前突然下的一场雪属实是让许多人觉得欣喜,不出半天的时间,朋友圈就被这场盛大的雪景刷了屏。

    明灿作为一个北方人,且前二十多年都在北方生活的人,见多了下雪,因此她并没有太大反应,仅仅是在开门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后面就一直都在店里待着。

    她最近有些怕冷。

    在店里一直开着取暖器。

    直至傍晚,对街的店大部分提前关了门,平日里还算热闹的云水街一下变得冷清起来,一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几个人从门口经过。

    明灿坐着坐着便困了,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睁开眼,发现角落桌边的人没了踪影。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顺手把身上多出来的花色毛毯放在一边,稍一偏头,透过玻璃门看见外面台阶边立着一道背影。

    推开门。

    是一阵寒风。

    明灿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朝着那人的方向缓步走过去,雪花纷纷扬扬,尽数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凝结成一片纯白。

    “阿树。”

    岑树回头。

    眼角眉梢皆是寒霜。

    偏偏。

    又带着笑意。

    他朝她伸出手。

    明灿见状立刻把手搭了上去,她站在他的旁边,与他一起,看着这茫茫白雪下的崭新天地。

    雪落在他的发梢。

    落在她的眼睫。

    也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

    忽然之间。

    她想到网上流传很久的一句话——

    今朝若能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头。

    “下雪了。”

    “嗯。”

    岑树的声音清淡,“下雪了。”

    这场雪飘飘洒洒一直到夜里才终于停歇,是夜,窗外白茫一片,屋内正亮着昏黄的光,光影摇曳之中隐约可见玻璃上覆着的水汽,似乎是雪化掉后残留的痕迹,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明灿看不清。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大雪纷扬。

    日光乍泄。

    晚霞照过的地方正开出绚烂的花朵。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一个季节。

    是冬。

    或是春。

    唯一清楚的。

    是耳边有人正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温柔的。

    缱绻的。

    如春风一样。

    令人沉醉。

    明灿的眼睛不知不觉湿了,不知是喜极而泣,或是乐极生悲,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哭着,又笑着,在梦中反复清醒,又再次沉沦。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天亮了。

    这天以后。

    花店正式歇业。

    明灿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写满了他们春节需要添置的物品,从春联到祭祀用的钱纸再到包饺子用的面粉,甚至连鸡蛋要买多少个都写的清清楚楚。

    终于到了除夕。

    这天的第一件事是贴春联。

    明灿去年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春联买的随意,贴的更是随意,今年就不太一样了,她特意精挑细选找了一副最合适的,一大早睡醒便拉着岑树一起下了楼。

    正贴着。

    有人从马路对面过来了。

    “这么早就贴春联呢。”谢彪两手揣在一个袖子里,往上扫了两眼,“秋望明月春观雪,不错,下联呢?”

    明灿下巴稍抬,“那儿呢。”

    谢彪走过去,不情愿地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翻了两下,“春赏繁华夏沐风。”他说完点头,“整挺好,一年四季齐活。”

    明灿笑,“下联帮忙递我一下。”

    很快。

    上下联贴好。

    岑树进店里搬了个凳子,站上去开始贴最后的横批,就见他左右看了会,找到位置放下,转头说:“好了吗?”

    明灿仰着头,“好了。”

    四季皆安。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词了。

    明灿想着开口,“阿树,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于是顺理成章的,谢彪成了那个帮忙拍照的人,拍立得拿到手里,花几秒钟熟悉操作,对准,咔嚓一声,画面就此定格。

    2021.2.11。

    除夕。

    他们拥有第一张合照。

    明灿把这张相片放在了网格架最中间的位置,相片的白边处被她画上了一个爱心,鲜红色的,仿佛一颗正在跳跃的心脏。

    下午。

    按照习俗要去烧香。

    顺着个金公路一路往北,车窗外的水杉枝条上残留着未化的雪,空气里弥漫着焚香的气息,随着目的地渐进,越发浓重。

    已有大半年没来,墓碑边上长出零星的杂草,不合时宜,却莫名地很有生机,明灿陪着岑树一起扫完墓,看着他把黑白照片上的灰擦干净,三柱线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没一会,明灿也上完香,开始准备焚烧钱纸,火起的很快,不过多时便燃尽了,地上只剩下一捧发黑的纸灰。

    岑树扶着明灿站起来。

    香炉里火星微闪。

    随之飘起淡淡的青烟。

    或许是错觉,明灿觉得黑白照片忽地生动起来,照片里的男人仿佛正微笑注视着面前正祭拜的人,注视着他,和她。

    几乎同时,两人合手作揖,弯下腰朝着前方深深鞠躬。

    一敬天地。

    二悼逝者。

    三慰生灵。

    礼毕。

    明灿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火星游走到了线香的最末端。

    一阵风吹过。

    最后一缕香灰。

    落了。

    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又和谁在一起,除夕夜永远都躲不开的老三样——吃饺子、看春晚、放烟花。

    饺子是明灿和岑树一起包的,她主要负责调馅,岑树负责在她的指挥下擀面皮,秉持着她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八字方针,最后擀出来的面皮比原计划直接多了一倍。

    直到春晚开场。

    两人才终于把饺子包完。

    岑树看着这一桌饺子不禁皱起了眉,明灿倒不觉得有什么,无所谓地说:“没事,元宵也可以吃。”说完她嘴角忽然勾出抹笑,不管手上还沾着面粉,直接朝着岑树的脑袋伸了过去。

    一瞬间。

    他的发梢额头上均沾上一面白。

    仿佛是刚下了一场雪。

    明灿直接笑出声,“哈哈哈……”

    岑树楞了下,反应过来立即展开了反击,两只手迅速伸出来,一左一右稳稳地贴在了明灿的脸颊上。

    明灿脸上的笑霎时僵住了。

    眼睛睁的溜圆。

    隐约透着些许的无辜。

    “岑树……”

    第一次。

    她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语气里蕴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更多的是嗔怪。

    岑树又是一愣。

    他看着她。

    低下头缓缓地凑了过去。

    他睁着眼睛。

    她也睁着。

    于是她清晰地看见他瞳孔深处的自己,看见那张脸逐渐放大,再放大,直至与她重合在一起。

    吻落下来。

    那片白也落下来。

    这是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雪。

    隐隐约约的。

    她尝到一丝清淡的甜味。

    这天春晚才看到一半,明灿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放烟花,岑树自然是奉陪,没有下楼,就在二楼的天台。

    夜幕漆黑且沉。

    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一捧烟火。

    岑树隔着烟火与她相望,在那一簇又一簇燃烧的火光之外,在她灿烂的笑容中间,他忽然想到一首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写的——

    扑火,我们相视笑着扑火。

    什么都不说,不说的是真的。

    ……

    当你穿越爱的历史向我走来,我在你眼里看尽了相恋的年代。

    曾经的黑白,此刻灿烂。

    ……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

    ……

    与他而言。

    她是最后的烟火。

    零点钟声刚刚敲响。

    外面的鞭炮声陆续响了起来。

    明灿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转头看向身侧与她一起站着的人,岑树也正好看过来,昏黄的灯光照得彼此的眉目格外的温柔,连着他们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新年快乐。”

    他们同时出声。

    然后。

    望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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