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萱的苏醒很快就引起了外面的注意，龚公公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依旧派了他的干儿子过来慰问一下，并告知了接下来的行程。他们之前征求过邱阳曦的意见，一群人正前往任南城，根据东厂的调查，最近阳宁山庄的举动非常奇怪，也曾派了人去调查，结果全是有去无回。

    “阳宁山庄……”楚烨萱喃喃重复，秀眉轻蹙，“这名儿我怎觉得好似听过？”

    干儿子瞥了眼，掩唇好笑：“仙姑忘事儿~您队伍中有一姑娘，名唤罗绮南，她便是阳宁山庄的大小姐~不过咱家瞧着这姑娘闪闪躲躲不愿见人，莫不是瞒了仙姑？”

    一提起大小姐，楚烨萱总算恍然大悟：“她呀~难怪。”

    罗绮南便是当初在山上遇见的总是不合时宜发表仁善言论的任性大小姐，脾气很差，但一路上也没听她抱怨什么辛苦之类的，在靠近福州城后，她更是直接没了存在感，总缩着不见人。

    楚烨萱努力动用自己疲懒的脑子，头顶上却传来邱阳曦的声音：“罗丹彤。”

    “哦对~”楚烨萱松开了眉头，将双眸合上，懒懒道，“就说哪里眼熟，她与罗丹彤长相相似，想必也是认识凤公子的。”

    罗绮南大概也是知道罗丹彤干了些什么混账事情，所以一直躲着不敢直面凤满。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东厂人才济济，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当东厂的人找上来时，她咬死了不愿意说，只提出一个要求——她要当着楚烨萱的面解释。

    而楚烨萱听干儿子陈述这件事时，也没多大反应：“那便见呗~”

    一听这话，干儿子满意一笑，很随性地拍拍手掌，下一秒，双胞胎将五花大绑的罗绮南送进了马车内。

    楚烨萱盯着罗绮南那张又羞又恼的脸，又转眼瞧瞧笑眯眯活似活菩萨的干儿子，最终只是抽了抽嘴角。

    为了方便谈话，楚烨萱索性坐起来紧挨着邱阳曦的胸腔，又嫌他的手膈后背，便抓着他手腕，将他双臂引到自己腹前抱好。这亲昵的姿势让邱阳曦略显害臊，但他也并未拒绝，只挪了挪屁股好让她靠地更舒服。

    古人的矜持？

    道侣在怀难道不香吗？

    这两祖宗没啥反应，反倒是干儿子愣了下后掩唇笑地极乐，双胞胎退了出去没瞧见，被留下的罗绮南则瞪大了眼，脸蛋红彤彤的：“你们…不知廉耻！”

    楚烨萱随手一指窗户：“那要不你我隔着马车聊？”

    于是…罗绮南安静了。

    眼瞧着罗绮南被一句话禁言，干儿子只能无奈地自个儿挑起话题，幸运的是这本就是罗绮南迫不及待想解决的事情，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我怀疑我爹跟三妹一样被鬼上身了！”

    喜欢看话本的姑娘非常敢想象。

    三妹指的是罗丹彤，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而是庶出的妹妹。她们并非姐妹情深，因此罗丹彤干的事情，她还是在不久前才从东厂那儿了解到详细的。不过据说她的父亲罗庄主就在数月前莫名其妙变了个性子，不仅将他的结发妻子软禁，甚至在后来试图杀害她。

    眼瞧着那严肃善良的丈夫变地面目全非，罗母挽救无果自身也陷入危机后，她第一时间是把罗绮南给送了出去，可惜路上罗绮南的队伍遭遇不测，最后只剩下罗绮南一人存活。她本想按照罗母的建议去武林盟寻求帮助，结果来到武林盟的当晚，盟主被灭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罗绮南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楚烨萱的身上，很简单的逻辑思维，楚烨萱既然能把武林盟主给杀了，那楚烨萱的能力肯定在武林盟主之上，那救她母亲的事情成功率肯定会更高！

    “只要你能帮我救出母亲，你想要我做什么都成！”这次罗大小姐很豁地出去，毅然决绝的喊道，“哪怕你要了我的命！”

    楚烨萱：“……我何处瞧着像是想取你性命？”

    罗绮南蓦地双目发亮：“那您是应了？”

    不知不觉中还用了敬语。

    楚烨萱又换了一颗灵石：“你先说说，山庄是何情况？”

    罗绮南：“好咧！”

    罗庄主跟其结发夫妻是青梅竹马，感情非常深厚。只是阳宁山庄祖传内功以刚阳为主，非男子不可练，否则会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而爆体而亡。可惜庄主夫人生育罗绮南时伤了根基不可再孕，这才拥有了姨娘。可不知为何这些姨娘生的也全是女儿，罗庄主自觉被诅咒，也不怪任何人，反而把目标定在了招上门女婿上。

    而罗绮南的未婚夫本是门中的一名弟子，在罗庄主性情不变后，随即背叛了罗绮南，投靠在罗庄主的门下。

    武林盟颁布说要追杀楚烨萱和邱阳曦二人时，山庄其实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要求门中弟子加强锻炼和巡逻。一切看上去都尤其正常，除了他在夜间差点杀死了结发妻子这一点。

    罗绮南逃出来时是运气好没被追捕到，而那时候的山庄依旧在自顾自地练习。

    听到是运气好，楚烨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过听来阳宁山庄的正常反而是最不正常的，以如今攻略者对她的了解，恐怕用的还是同一个路数，让凡人来围堵她。不过这个庄主比盟主要聪明些，如今的罗庄主对门下弟子还算可以，因此留下来的大多数还是懵懂无知的门人，若她真在山庄内大开杀戒，这人命足以扰乱她的因果。

    如果能让杀戮造成她心魔诞生，那就最好了。

    其实他们也不想想，修道的前提是修心，能升到她这个境界的修道者哪个不是心性平稳坚硬，哪那么容易就产生心魔？

    不过……

    面对一众无辜凡人确实是个难题，而且罗大小姐说半天也说不出山庄的诡异之处在哪？除了一个罗庄主性情大变。于是楚烨萱把目光投放在干儿子身上，干儿子柔柔一笑：“干爹说了，仙姑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跟东厂的人走一遭？”

    楚烨萱：“……好。”

    难怪这么积极把罗大小姐绑过来，这是怕她跟着罗大小姐去救人呢。

    谈话结束后，其他人都已经下了马车，随即安静的车厢内，邱阳曦刚取过薄被盖在了她身上掖了掖，冷不丁地听到她问了句：“说起来~涵熙呢？”

    邱阳曦动作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与其他孩子呆在一块儿。”

    “作甚呢？”

    “学打架。”顿了顿，“他要求的。”

    “哦，那便不管了~”

    “嗯。”

    ******

    古涵熙在学打架，准确的说是跟着其他在练习的孩子们学怎样一刀见血的杀人，可他不明白不停重复挥胳膊是什么意思，只无头无脑地跟着学，还学的踉踉跄跄非常勉强。不过有一点邱阳曦说对了，这还真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只要他不能变强，那这两夫妻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愿意带他。

    这么长时间了，他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舍不得和忐忑不安。

    毕竟两祖宗养娃主打放养，他被丢下、被遗忘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夜幕降临后大队伍便已经停下修整，因为邱阳曦从马车上下来的瞬间就已经被注意到了。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后，无声地走到篝火旁坐下。正在烤兔子的孩子抖了抖，差点就习惯性给他跪下了：“大人有何吩咐？”

    邱阳曦脸色不改：“无需管我，我看你如何炙食（烧烤）。”

    也许是那孩子的表情过于迷茫，邱阳曦后知后觉地又补了句：“我道侣喜爱美食，我想学。”

    君子远庖厨？

    他真信这个的话，早就饿死了。

    旁边，古涵熙瞧见人便抛下大队伍，哒哒哒跑过来，连丝犹豫都没带，非常利索地一弯腰钻到他怀里。邱阳曦也不介意，索性把他抱在大腿上侧坐着，免得挡了自己的视线。

    孩子瞧瞧古涵熙又看看邱阳曦，突然从旁边取过了一颗果实：“七分熟时，若加些果汁液会更香甜些。”

    邱阳曦点点头，这是表示听进去了。

    孩子松了口气，一边转着烤兔子一边细细地讲解烧烤技巧，而烤熟的第一只兔子理所当然地送给了他，后者也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然后更理所当然地递给了楚烨萱吃。

    半响后，邱阳曦精神奕奕地从马车上下来，目标明确地奔向了那孩子：“你可会酿酒？”

    孩子终究还是跪下去了：“很抱歉，大人，奴并不会酿酒。”

    邱阳曦失望地转回了马车内。

    不远处，龚公公放下撩起窗帘的手，目光定定望向自己的干儿子：“飞鸽传书回去，调一个酿酒最好的过来。”

    干儿子悍然：“好的干爹。”

    ******

    数日后，人很快就骑着快马追上了大队伍，楚烨萱好酒，不过在看到邱阳曦学的很认真后，她就懒得学了，窝在马车内开始研究起魂灯内的季婉莹。废了好大力气才带出来的这个魂魄，似乎有些过于呆傻了，她并没有在这魂魄上察觉到神识波动。

    地府并未建立，这时期死去的人或因执念成魂，或因无遗憾而消散，季婉莹属于第二种。她生前尽善尽美，因救人而死，并无怨怼，可以说她的魂魄还存在着全靠楚烨萱当时捞魂捞地及时。

    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把这魂魄带去给古昊然看的原因。

    将安静的魂灯放到一旁，她合上了眼，安然躺了下去休息。

    又过了几天后，慢悠悠的大队伍终于来到了任南城…附近的山前面。

    根据龚公公所说，东厂找到的异样便是这座山。任南城周边不定时会消失一些百姓，皆是孤儿、流浪侠客或乞丐之类的人，一句话概论——消失了都没人在意的存在。

    而楚烨萱和邱阳曦并肩站在山前，只看到一股黑雾正缠绕着高山，隐约还能听见厉鬼怨怼的咆哮声。

    楚烨萱：“是阎王债。”

    龚公公皱眉：“阎王债（类似于高利贷）何以会与一座山有关联？”

    “与银钱无关。”楚烨萱摇头，目光冰冷，“阎王债，欠魂恩；一分债，百利钱；若无还，魂相抵。有人向这座山许了阎王债，债主不收银钱，只收魂。这已经是一座…鬼山。”

    仿佛应了她这句话，高山之上唐突地浮现出一张人脸，睁开的眼眸中眼珠子滚动，随即非常明确地望向了楚烨萱和邱阳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