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白筠战战兢兢地停留在医院病房前，抬头扫了眼门边的名牌，上面只挂着一个名字——顾欣欣。
那是个很斯文的名字，根本无法把这个名字挂在一名刑警身上。
“进来吧。”
冯白筠双肩一抖，硬着头皮推开虚掩的门，直面对上了躺在病床上的木乃伊：“您、您好，是您…叫我过来的吗？”
顾欣欣脸上贴着纱布，一笑就止不住的疼，只能板着脸无奈说道：“别怕，我只是想再问问细节。很抱歉在这里问话，毕竟你也瞧见了~”她扫了眼自己的腿，“我这样子哪里都去不了。”
她的造型确实惨，除了脸和脑袋好些，四肢连同身体都被绷带裹住，一只脚更是被吊起来了。
“进来坐吧，”顾欣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病床边的椅子，“麻烦你顺便把门关上，我想接下来的话题，你也不想被别人听到的。”
“哦……”冯白筠听话地关上门，乖乖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双手僵硬地搭在自己大腿上。
像极了幼儿园上课的坐姿。
顾欣欣见她还是害怕，安抚性地把声音放柔：“不如我先开始吧，这些话…说实在的，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并不意外的对上了冯白筠诧异的目光，顾欣欣顿时严肃了许多：“出于工作需要，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并且在前晚目睹了很神奇的一幕——那些狼是凭空出现的，我事后也让同事调查了商场的营业范围，彻底杜绝了有人偷运野生保护动物的可能性。在这里我也要说一声抱歉，我现在是外派的身份，并不允许配枪，如果那晚我有枪…至少你也不会被撞出去。”
“没、没关系的！”没预料到会得到一句抱歉的冯白筠连连摆手道，“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道歉的，更、更何况我也没事不是吗？”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问的，”顾欣欣紧盯着她的眼，不放过任何细节，“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飞上来？别说是吊威亚，我们事后也调查过现场的。”
冯白筠白了脸，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无措地看着她。
顾欣欣表示理解：“别怕，就算你说是鬼救了你，我也会…去查查看。”
可冯白筠还是没敢开口，这种事说出去也只会当成神经病，哪里是能轻易说出口的。顾欣欣看穿了她的顾虑，正要再劝劝的时候，眼瞳蓦地紧缩，肌肉下意识绷紧又疼地颤抖。
“冯白筠”的气场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身体忽然软了下去像是想往后靠，可上半身一晃就挺直了，原因无他，医院为了省地方，病房内配的都是四方脚凳，并没有后背给她靠。
她撩了撩头发，慵懒地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吧~我不喜欢这椅子。”
精神分裂？鬼上身？
顾欣欣在脑海中设想了各种可能性，最终只是试探性地问了句：“请问您是？”
这次，附身在冯白筠身上的楚烨萱并没有站起来行礼，她还在调整屁股的位置，好让凳子上的花纹不至于把她屁股给膈疼：“异世之人，无相书院楚烨萱见过捕快—哦~警察姑娘~”
顾欣欣记下了这个名字：“那天晚上，是你救了冯白筠？”
“知道你不信~”楚烨萱瞥向她，又斜睨向附近的花瓶，似笑非笑，“有一个法子可令你们信服，剩下的…便莫要再吓这位可怜的小姑娘了。”
顾欣欣也看向那个花瓶，在一丛新鲜的花束之间闪烁着几不可见的光点，那是摄像头的光。顾欣欣拿不准她是不是发现了，只能尽可能地放轻松：“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很简单~”楚烨萱终于忍不住了，宁愿站起来也不想坐胶凳子，“只需要你们准备一张空白黄符、一把剪子以及朱砂。”
都是些作法用的东西。
顾欣欣立刻想到了这个，犹豫不到三秒，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监控器后面的同事，让他赶紧去香铺买东西。
是那晚的男同事，他很快就提着红袋子敲门进了病房，刚要把东西递给顾欣欣，见她朝冯白筠的方向示意，便又把袋子拐了个弯。
“多谢~”楚烨萱也不客气，接过袋子往里一看。男同事非常厚道，黄符一买买一叠，朱砂是用盒子装好的，还多配了一支毛笔。
随手抽出黄符剪成人物的形状，她指尖一点，黄符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装着朱砂的盖子被掀开，凑近鼻息嗅了嗅，眉头轻蹙。朱砂并不醇厚，不知道是被骗了，故意的，还是这世界买不到纯正的朱砂。
也没介意，毛笔轻沾朱砂，就这么在黄符“肚子”处快速地描绘出复杂的符纹。她将毛笔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笔尖对外，轻轻一笑：“万物有法，以器载灵，望则实，实则虚。”
像是念咒，又像是某种提醒。
顾欣欣和男同事都没吭声，静静地看着她操作，却在下一秒双双瞪大了眼，男同事更是脚软地摔坐在了地上。他们都看不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冯白筠的身体里游出来，只瞧见小小的人型黄符被火红的光芒包裹，那光芒逐渐扩大、延长，不到几秒的时间…一位穿着红衣古装的女人凭空出现在黄符的位置！
男同事指着她，磕磕巴巴地叫：“鬼、鬼鬼鬼鬼鬼…真的有鬼啊！”
顾欣欣瞪着眼没吭声。
冯白筠似乎有些虚脱地晃了晃，赶紧扶稳了墙壁才不至于像那男同事一样失态地摔倒在地。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瞧见楚烨萱，不再是那半透明，脸色红润、发丝根根黝黑清晰，分明就是个活人的样子，连那红纱衣裙都飘扬轻盈，根本没有纸感。
但顾欣欣想到的却是另一层次的东西：“你这个方法…可以用在别的…鬼身上吗？”
楚烨萱意外她的敏捷，忍不住笑了笑：“然也。”
顾欣欣表情漂移略崩了崩，差点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你…曾经用这个方法…复活过谁？”
“纸人便是纸人，谈何复活？”楚烨萱整了整自己的广袖，一如既往的悠闲惬意，“我知你所问，确实，我曾用一绿叶为越雪兰造了身。哦对~”她转过头，望向茫然地冯白筠，笑地调皮，“越雪兰便是夜夜躲你床底的那位姑娘。”
话音刚落，冯白筠瞬间整个人僵硬，欲哭无泪：“一直…在那躲着吗？”
楚烨萱点头：“未曾离过。”
“嘤~”
可能是冯白筠委屈巴巴的模样太过可爱，逗地楚烨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眼瞧着这鬼还有心情去调侃人家小女孩，顾欣欣心中顿时也放松了许多。人面对未知的事物总会反射条件地存了些畏惧心理，更何况是传说中凶残无比却又捉摸不透的鬼，结果这么一瞧——鬼还挺好的，除了杀害他人的越雪兰。
“越雪兰为什么要躲到你床底下去？”
顾欣欣这话刚问出口，就见冯白筠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楚烨萱，后者则是慢吞吞地笑道：“越雪兰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我，而我无躯体傍身，只能跟着冯姑娘，于是~”
她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舍去她这个中间值，越雪兰只能跟着冯白筠。
瞧着冯白筠虽然有些受到惊吓，但本人没出什么事还被救了，顾欣欣也没傻到去问她越雪兰有没有继续害人，反而把目标直接转移到楚烨萱身上：“你又为什么要帮着…害人？虽然越雪兰是被害者，但我并不认为她这样就有理由成为加害者，法律是会保护死者并为她讨回公道的！”
声音虽虚弱却坚定，正义凛然的气势绝不是虚张声势。楚烨萱看地明白，于是也没说什么“冤有头”之类的废话，而是反问她：“你可知，何为灵脉？”
顾欣欣不爱看小说，更何况是恋爱脑修仙小说，所以对此一窍不通，倒是冯白筠马上就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灵脉是每个修士的根本！他们是靠吸取灵脉里的灵力来强大自己的！”
“聪明~”楚烨萱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甜蜜蜜的Wink，“我已置化神尊位，经天雷锤炼，魂魄早成灵体。若是在原来世界这没什么，关键在于~此世正处于末法时代。世间早已没有灵气，身死魂消乃是尔等的最终命运。然则我以魂体之身来到此世，便相当于我乃是此处的唯一灵脉。
冯姑娘乃是凡人之躯，无法彻底阻挡我灵气外泄。当时越姑娘死在冯姑娘近处，得了一丝机缘，灵气凝聚形成了魂体。可魂体虚弱，肉眼不可直视，于是越姑娘便盯上了昏迷的冯姑娘~我亦是没法子，才借由绿叶以换取冯姑娘性命。”
冯白筠在旁边听地一愣一愣的：“我、我当时这么危险的吗？”
楚烨萱笑意更深：“自然~”
顾欣欣却没有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你既然这么厉害，说是什么…化身尊位，难道你就没办法阻止她作恶？”
楚烨萱笑意未减，也不慌张：“警官可知，往…气球？是这般说法吧？往气球中注入过多气体会如何？”
顾欣欣顿时僵住。
而冯白筠被吓地脸色更白了：“会、会爆…吧？”
楚烨萱站累了，索性坐到了顾欣欣的病床边。按理说这么一个大活人坐下来肯定会有感觉，但顾欣欣分明感觉到…她坐下的那一刻轻地像一张纸飘下来，无声无息。
这才是纸人。
看地再真实再像，都只是张黄符。
楚烨萱才不管她是什么感觉，双手绷直了撑在床榻上，上半身微微后仰，楚烨萱侧身斜睨向顾欣欣，语气恶劣地补充说：“凡体之躯，岂能承受过多的灵气？警官是想让我杀一人、灭一魂，亦或是…随她自去复仇，去除执念安心转世？”
是杀了无辜者以及被害者……
亦或是……
任由受害者去报仇杀了加害者？
这相当于火车是撞一个人还是撞五个人的问题，顾欣欣咬牙切齿说不出任何答案。楚烨萱诚然成为了帮凶，但是她是为了救人，才任由事情继续发展，在这点上也说不出错来。
不……
还有一点。
顾欣欣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一抬头，声音都有些变了：“可你现在能离开冯白筠的身体了，你不会再伤到她！”
所以还是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的！
然而，话刚说出口，楚烨萱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怜悯了：“傻姑娘，凡人之躯尚且无法彻底阻挡灵气外泄，更何况…我整个人都出来了呢？”
呆在凡人的身体里，尚且会让一个死人成为鬼。
如果整个人出来了呢？
“你、你有纸人做躯壳……”
“但我成为纸人之前，总有个中间过程~”
这下子，顾欣欣和那男同事脸上的色号都追上了冯白筠的了。
“你特意…出来跟我们解释这么多…是因为……”
“自然是为了~”楚烨萱笑地很乐了：“欢迎你们进入灵异复苏时代呀~”
从前晚开始，得到她灵气的存在…全都即将会成为警察们忙碌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