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暗夜惊魂
（一）
自那日襄王在府中私宴亲朋后，所有人都猜不透襄王殿下究竟有什么打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似乎都没有任何举动，每日只是照常上朝，之后再去披香殿给皇上皇后请安，然后再打道回府陪着紫荆，一边教她酿酒，得空时累了便会坐在八角亭看看书，偶尔还会抬头眯着眼看紫荆种花弄草，很是悠闲自在。
因那一次的朝臣集会上太子殿下和襄王殿下闹的十分不合，皇上一怒之下关了太子三个月的禁闭，削去他在军中的一切军衔，责令其好好思过。已经快一个半月了，皇上也只去东宫看过一次。很明显皇上是在有意疏远太子，倒和襄王殿下走的很近，很多朝政上重要的大事都要秘密召襄王进宫共同商议。因此众人不禁在暗中揣测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对太子失望了，他很有可能是在考虑重新立储一事，虽然皇上并未对太子一党进行过分严厉的处罚，却还是让朝中的太子一党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朝堂上已有不少立场不够坚定的大臣倒向襄王一方，也有不少以前曾是太子的死忠之士开始另谋出路，所有人都已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尽力避免这场迟早会到来的王储之争殃及己身。
朝堂之上政局正悄然发生着改变，风云迭起，剑走偏锋，很有可能，便会孤注一掷。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襄王私宴亲朋的那一日夜里，曾悄然发生过一次像是有预谋的暗杀，来人似乎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襄王的命，显然背后受人指使，可又是谁会有这么大胆子敢公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对襄王动杀机？此人定然来头不小。不过幸亏一名黑衣蒙面人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暗杀，却放走了那两名刺客，这显然是想追查那两名刺客背后的预谋者。而襄王却有意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至于他是不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很奇怪的是，一个半月过去了，那日夜里的两名刺客却再未在襄王府现身，虽然没有行动，可也不代表他们就放弃了这个计划，也许还在和他们的主人暗中商讨策略，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个半月内，襄王府平静无波，府中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平静地做着各自的事情。紫荆也没有闲着，她早晨睡个懒觉，巳时才起身，上午她就在她屋前的小花坛内种花弄草，近两天还弄了些鱼来养着。下午便和凌枫学习酿酒，闲时靠在树下小憩片刻。晚上用过晚饭后便坐在廊下翻看医书，有时和凌枫说几句话聊聊天，有时聊着聊着就能睡过去。有时她不禁感叹，在襄王府的这一个半月，也许是她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平静安逸的日子了。虽然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尴尬的便是她的身份，毕竟妻不妻，客不客，却一直客居在王府，众人虽都对她的身份心生疑虑，但毕竟碍于襄王的面子不敢表露，依旧恭恭敬敬地侍奉她，甚至还有刻意讨好她的，她却只是一笑置之，她似乎对每个人都温和亲切，又似乎对每个人都冷淡疏离。那些质疑之声她也只是一笑而过，毕竟她每天都有很多事做，没功夫理会那些说辞。
渐渐地，王府中再也没有人带着质疑的眼光看她，有的只是惊讶和好奇。许是她对府中人若即若离的态度令人讶异和不解，身为准王妃，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却没有丝毫女主人的架子，她看似对每个人都和善，又对每个人都疏离。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无所求，只是一如既往在这个王府里侍弄花草，作着自己的事情。这个未来的王妃性子太过沉静，本以为她到了殿下身边会好一些，可渐渐地他们又发现，殿下每日清早出去，过了午时才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下朝之后去了哪里，可她竟然也从不过问他去了哪里，她似乎对殿下的去向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个性沉如水的女子，似乎什么都不过问，也无喜无怒，她真的就是殿下为他们挑中的王妃吗？
一日，语鸢发来邀请，请她去相国府吃茶。紫荆这两日有些懒，不愿动，但碍于语鸢的面子，又不好拂了她的意思，遂只得答应前去。
语鸢说：“许久不见妹妹了，不知这些日子，妹妹过的可好？”
紫荆笑说道：“托姐姐的福，府中的日子虽有些无聊，但比起从前流浪漂泊的那几年却安逸自在的多，日子十分平静。”
语鸢道：“妹妹若是觉得无聊，就常来相国府找姐姐玩，咱俩做个伴，也好消磨些无趣的时光。”
紫荆点点头，道：“不过我这人有些懒散，姐姐若觉得无趣，也可以过来襄王府找我做伴啊。”
语鸢喝了一小口茶，又道：“家父喜爱饮茶，最喜这西湖龙井，味道清香醇厚，你若喜欢，我让老六给你装一些。”
紫荆笑言道：“好啊！上次听殿下说你不止会舞，还善抚琴，上次未能听得姐姐抚琴已很是遗憾，今日姐姐可否让妹妹有幸听得姐姐奏上一曲？可以吗？”
语鸢微笑着搬了琴过来，不好意思道：“那就，献丑了。妹妹若也想学，姐姐可以教你，虽然不能保证你的琴技可以媲美古时伯牙、渐离，但是会一些简单常见的曲子是不成问题。”
紫荆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不过我这人可没什么耐心，性子又懒散，以前我哥也让我学过半年琴，可我终究静不下心来，终是半途而废，我哥还曾责备我浪费了一张好琴。”
语鸢道：“我那天曾听过妹妹弄箫，看的出妹妹擅音律，只是为何，却不喜抚琴？”
紫荆笑做了个鬼脸，道：“姐姐会不就好了，以后我若想听曲子，就让姐姐弹给我听，不也很好？”语鸢一时笑而无语。
二人说说笑笑一直聊到了快傍晚，紫荆才告辞回府，凌枫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去吃个茶也能聊这么晚？”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紫荆笑望着他，也不说话。
突闻一阵刀剑相击之声传来，二人不禁同时惊诧出声：“什么人？”
（二）
只闻一阵刀剑相击之声时远时近，隐隐约约，二人屏息静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同时出声道：“谁？什么人在那？出来！”
又是一会儿没了动静，凌枫试探性地大喝道：“既然来了，不敢出来与我一较高下，还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这一次，许是激将产生了作用，只闻一阵颤抖的吸气声传来，还有隐隐约约的人语声。凌枫和紫荆都不禁竖起了双耳仔细听着，唯恐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因为他们明白，此时一个小小的疏忽就有可能造成一生的错误，他们赌不起。
“又是你？我上次就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打殿下和王妃娘娘的主意，你难道耳朵聋了吗？”
“哼。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要不是你在这里多事，我早已经……”
“早已经什么？已经一击得手了是么。呵呵，真是可笑。你以为就你那两下，连我都打不过，能胜得了殿下么？你岂非是在做梦！”
“你……你……”那人气的唇齿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枫突然在紫荆耳边道：“你先进屋等我，我随后就到。”
然而紫荆却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坚定地说：“不！这怎么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场危机？你还是，让我留下来吧。”很是坚定的表达了她的意愿。
凌枫突然笑了，听到她这个答案，他又是惊喜又害怕。她心里是有他的，她曾与他携手并肩沙场同生共死；也曾与他一起流浪漂泊，还一起为生计发愁。她会为他心急，会为他担忧，她关心着他的生死，他就在她的心里。他觉得既甜蜜又温暖。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是他带着她回到了大胤政局的中心——京城，如今他们身处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的朝堂之间，处处须谨慎小心。
这里是比战场更难生存的地方，稍一不留神，也许便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一次他绝不能依着她的性子胡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全她，要让她好好活下去。所以——他微微一笑，道：“紫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听话！”
紫荆却还是站在原地，依旧没有动。
“听话！回去！”凌枫冷叱一声，也不顾她的挣扎就拖着她往里间走，将她拖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房梁上仍有断断续续的刀击声传来，凌枫一点也不敢大意，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那黑衣人横剑一指，低声冷叱：“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可惜了，我这人也是向来不喜欢与人废话。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突然抬头望着黑衣人斜指着他的剑尖，并无丝毫畏惧，反而纵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一股决然。
黑衣人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可没想到就在此时，笑声突顿，却见那人头一仰便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黑衣人显然又是吃了一惊才明白过来，这人竟在他的逼问下咬舌自尽了，竟是宁死也不肯说出雇主是谁。
究竟是什么人，竟能令一个人为了他而舍弃性命？为了所谓的忠义而放下一切的生死荣辱？
血，沿着廊柱一滴滴滴下，滴在青石板地面上，触目惊心！
凌枫看到廊柱上滴下来的血雨，也已明白刚才房梁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大声道：“我已经什么都听到了，阁下为何不出来一见？”
黑衣人听到凌枫的喝问声，冷笑一声，一咬牙，提着刚才那人的尸身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跃了下来，稳稳落在凌枫面前。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但凌枫还是能想象到这人冷峻坚毅的外表，以及他周身的杀气。凌枫突然向他抱拳一礼，道：“刚才的事，本王已猜到一二。本王多谢这位壮士相救之恩，请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容本王日后报答。”
那黑衣人心中一凜，暗自冷哼：你和紫荆不愧是世间最亲密的爱侣，竟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可……现如今襄王府时常遭遇刺客，你拿什么保护她。呵，堂堂襄王殿下，虽能号令千军万马，却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哼，真是可笑！
你们这些皇族子弟，个个对权欲爱的疯狂，总以为拥有权势就拥有了一切，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可权势本就炙热，离它越近的人，反而越容易被灼伤。
想了一瞬，黑衣人并没有回答凌枫的问题，他手一松，那人的尸体仰倒在地。他上前揭下了那人的面纱，对凌枫道：“就是他！我现在把他交给殿下，不知殿下能否看出他的来历？”
凌枫上前探看了一会，沉吟着，摇摇头：“不知。”顿了会，又道：“兄台救了本王一命，还帮本王抓住了凶手，本王再次谢过兄台。”谁知那黑衣人却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为救你而来？你我非亲非故，我又凭什么救你？”
凌枫淡淡道：“不管兄台因什么原因而救的本王，都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依旧感激兄台。”
黑衣人再次冷冷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本不是为救你而来。”又突然叹了口气：“我救的不是你，是我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恍如平地惊雷一般在凌枫耳边炸开，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然而他也尽力保持平静，过了半晌才道：“请问尊姓大名？”
这一次他竟毫不遮掩，一字字道：“洛紫川。”
震惊之余，凌枫仍不忘作揖还礼：“小弟……见过大哥。恕小弟不知，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哥见谅。”
“大哥？”洛紫川突然冷笑一声，猛然回转过身，直视着凌枫，冷冷道：“大哥？！殿下可别乱认亲呐，殿下说笑了吧。再说你这么个金贵的弟弟，在下可受不起。”
凌枫脸色变了数变，心头一股无明火正要发作，可碍于对方是紫荆的哥哥，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才勉强笑道：“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紫荆和我……”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是么？你和我妹妹的事，整个京城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也已听闻一二。可是……你问过她吗？我妹妹可不见得愿意嫁给你。你说你爱她，可你能给她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根本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