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安抚流民
（一）
时近中秋，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充斥着节日的气氛，来来往往的人群车马不断，远在异地的游人莫不都想在这一天祈祷团圆，与家人一同度过这中秋佳节。
襄王府。紫荆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感到自己此刻身子有诸多不便，她自觉身体有了这些变化，行动也多有不便，所以每行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有个什么意外使得腹中胎儿有个什么闪失。进来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慵懒了，只是神情恹恹地呆在府上不肯外出，每日只让橙儿伴其左右搀扶她在后院里四处走走散散心。
然而皇后娘娘不知是何时得知她已有了身孕的消息，特遣一些宫人内侍来襄王府专职照顾她，还赏了不少衣饰用品。这不，前几日皇后娘娘还派太医院穆太医专程来府上给紫荆诊脉，查探她的孕相，推算产期。紫荆不由嗤笑：看来皇后这一回真是太过热心了。橙儿也不禁抿唇笑道：“也难为皇后娘娘费心了，居然赏了这么多东西。”说罢又指着进进出出忙碌的宫人内侍道：“虽然襄王殿下不在，可王妃你看这襄王府这几日竟是比殿下在的时候还要热闹。王妃可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放松心情，平安且顺利地诞下小世子，等殿下回来，再给他一个惊喜。”紫荆轻轻抚上自己明显隆起的小腹，似乎能感受到那里生命的跃动，心情复杂，含笑道：“我明白，自己肩头的担子是如此之重，但我不会因它而生出许多负担。”
橙儿安抚她道：“会的，殿下一定会回来的，看着他出生。可……”
紫荆摇头一笑：“没有什么，是你多虑了。”
橙儿见紫荆笑的甚是淡然，惶然住了嘴，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日，闲来没事的紫荆与橙儿在屋内共绣一幅鸳鸯双锦拼花图。紫荆虽是初次接触刺绣，在绣屏上作绣，不过她极其聪慧，在橙儿的教导下一针一线倒也出落的有模有样。
橙儿看着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绣屏飞针走线的模样，不禁笑问：“王妃娘娘何故突然想起来刺绣？”
紫荆突然看向橙儿，眼神雪亮，惊的橙儿一时自觉失言，立时住口不语。
紫荆视线在橙儿脸上停留片刻，终于缓缓收回，叹了口气，缓缓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眼神黯然：这孩子流着他洛氏的血，是洛家的后代。她与洛家族人虽并不亲近，可她也是洛家子孙，此番她更有义务一定要保全这孩子平安降生。若她此番能顺利诞下孩子，她腹中这孩子便融合了他洛氏与凌氏皇族的血脉，凌氏与洛氏再难割舍，即便将来有一日东窗事发，她不仅能借着凌枫的宠爱更因为这个孩子能在朝堂上求得一丝保靠。此刻她心中明白，朝堂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太子殿下与襄王殿下的一举一动，惯看他们外表和善内里争斗，再适时投靠得势的一方，为自己寻得终身依靠。而她，此刻也被置身风口浪尖，等着看他们兴衰成败，却无力阻扰。她只能呆在襄王府，日日夜夜等他的消息。可……三个多月过去，他却并没有任何消息，甚至，连一封慰问平安的信也无。她有些疑惑，究竟是他没有任何消息，不愿她担心；还是，那些情报信件皆被吴管家所扣，没有交到她手里，故意不让她知晓？
此时此刻，她一定须得万分小心谨慎才能求得平安自保。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也许便是万劫不复。
想着想着，细心的橙儿发现她有那片刻的失神，久久未再落针，便拿手在她眼前轻轻一晃：“王妃！”
“啊？”正自恍惚的紫荆终于缓缓回过神来，“嘶”却是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那上面赫然冒出一粒血珠，她赶紧将指尖的血珠以唇含住吮吸，方不觉疼痛。她不由怔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心不乱则神不乱，可她却突然心乱了。
“吱呀”一声，语鸢轻轻推开了门，朝紫荆眨了眨眼，道：“妹妹，有人来看你了。”
紫荆停下手中的绣活，抬头一望见是语鸢，笑道：“谁呀？你且让他进来。”又吩咐橙儿将桌上的绣品、针、线一一收起来，道：“今日就到这里罢。橙儿，扶我出去见客。”
橙儿点头称是，搀扶紫荆缓缓走出内室，穿过回廊，来到前厅。语鸢他们已在此等候，待回过头来，紫荆才看清来人，微笑着盈盈一拜：“紫荆见过公主殿下和三殿下。”
来人正是昭阳公主与惠王殿下。
昭阳不禁轻笑着走到紫荆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二嫂，我和三哥都等了一炷香的时辰了，怎的还不见你来？我还在想着你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原来……”视线不由瞟到紫荆已明显隆起的腹上，笑道：“看二嫂这模样，许是昭阳不多久便又要做姑姑了吧？那恭喜二嫂了！”
紫荆回握住她的手，道：“不知公主殿下此番与三殿下一同前来，可有何事？”
昭阳不满地嘟嘴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好像自你嫁给我二皇兄之后，这几个月来，我还一直没有正式地来拜访过你，我的二嫂。不承想今日得空，便拉了三皇兄一同前来襄王府看望你，叙一叙家常，尽一尽姑嫂、兄妹之谊。”
紫荆微一点头，道：“如此，便劳烦公主殿下与三殿下惦念，紫荆感激不尽。”
昭阳故作叹息之意，却又道：“想我这倾城绝代的二嫂，也不知我二哥可是使了什么手段。哎，他可真是有福了。”
紫荆面颊微红，摇头笑道：“公主殿下说笑了。你二皇兄他怎么了？”
昭阳叹了口气：“我二皇兄……也许，你并不真的了解他。我二皇兄，是个很霸道的男人，你今后可得多忍耐些。唉……”
“昭阳！”凌溪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又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不要紧，让她说，不妨事。”紫荆蓦然抬起头来，正巧与凌溪视线相撞，凌溪顿时心中涌起旧时思绪，不免伤感，遂匆匆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昭阳不满地瞪了凌溪一眼，不再说话。
语鸢见状，不由劝道：“几位别总这么站着说话了，去前院坐下来聊吧。二位既然来了，暂时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我这就去准备。”
紫荆也忙道：“语鸢姐姐说的对，二位殿下就不要走了，还请用过膳再走。”
昭阳自是经不住紫荆和语鸢的一再挽留，便答应留下来与她们一同用膳，凌溪无奈只能陪着她留下。
昭阳和凌溪在襄王府同紫荆和语鸢一同用过膳，便于八角亭内至后花园吟诗畅聊，直至深夜。
（二）
自那日凌枫与红岚一同巡幸瓜州偶遇白素素之后，红岚便请示凌枫让他带上白素素一路同行，凌枫思索了半晌遂点头应允，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婉拒他们的一番好意，而是见
他们有意再次留下她，就欣然点头随他们一同回到主帐大营。
至此，她可以不用再过着被人驱逐，亡命天涯，朝不保夕的生活了。此番跟着他，总有一天会跟着他回到他所在的那个偌大皇城，就算她依旧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弱女子，就算为奴为婢，也总可以衣食无忧，落得个安稳自在的生存之地。何况，就算只是他的奴婢，只要能呆在他身边，看着他，便也觉得心安。
时常，凌枫与红岚在帐中一同对坐商议要事，她不便打扰他，便只远远地站了开去静静替他研墨，有时也会悄悄沏好一杯茶端过去，然后笑看着他饮下。她不禁笑了，他还是那么儒雅潇洒，丝毫不曾改变。
这几日的相处，她恍然感觉到这是老天赐给她的一个绝佳的机缘，仿佛自己置身云端，恍如梦境一般。她近来总是回想起近一年前，她与他疆场相遇，他戎马沙场，她女扮男装随侍左右，二人一起奋力搏杀出一条血路。这一战，不只是为己求生，更是为了千千万万忍痛辞别家人不远万里千辛万苦将生死置之度外追随他的前军将士的英魂。没有他们，何来他今日的功名？为了他们，他一定会战斗到底。她不觉心下骇然，这或许就是那些江湖豪杰所谓的“侠”吧。一直以来，总以为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侠义情怀，只有男人才懂得。可当他看到安静的她，静静伫立他身旁笑看着他指点千军于帐前孤灯，驰骋疆场奋力拼杀时，那一刻她隐然有些明白，他心中所为之坚定不移的信念，她都懂得。可是无奈他身边早已有佳人相伴，而她，从来就没奢望过拥有。至少，用十年青春换一次今朝相遇，于她而言，足矣。
她无奈苦笑，或许，这便是宿命吧。掌管人类宿命星辰的司命星君曾预言，每个人生来就有其既定的宿命星辰轨道，那是命中注定，非人力所能改写。每个人一生无论经历何种荣辱得失都逃不过既定的世俗轮回。如果有人胆敢以一己之力企图篡改司命星君一手布下的星辰轨道，那便是逆天，就是大逆不道，必会招致天谴，死后永世不得飞升，会永坠凡世不得解脱。她也一度深信不疑，也一度很认命。她曾问他，你信命么？他却冷笑：为什么要信？所谓命运不过只是凡世中人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寻找的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荒诞的借口。原来，自己不肯为自己的执念坚持一次的理由，是软弱。
他那时似乎并未察觉到她心境的变化，提出要带她回京城，而她，心里明明是渴望的吧，却依然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她的生命就如风中的浮萍，不知何时会飘走，心中无牵亦无念，就算有朝一日终知是如此结局也不会因心中有太多牵绊而痛苦。所以她宁愿选择离开。
相聚之期总是如此短暂，如风般易逝。分别之后，她四处流浪，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带着对他的相思度日。她明白，再见的意思，通常就是永远都不要再见。可，有时候人与人的机缘就是如此奇妙，当初分别之时何曾设想过他们还会再相见？天意如此，是谓缘之未尽。
“你在想什么？”凌枫皱眉看向她，指了指她手里的茶水，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她一惊，才发现正在议事的凌枫和红岚不知何时早已停了下来，二人皆是怔怔地看向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甚为古怪。她被这二人盯的脸一红，手不觉一抖，杯中的茶水已溅出，杯子也打翻在地，茶水洒了一地。她慌忙弯下腰去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却被凌枫打断：
“不用麻烦了，待会我让内侍来收拾就好，当心划伤了手。你先去休息吧。”他直视着她，淡淡道。她却只低垂了眼眸，极力躲闪着他的视线，一言不发悄然走回内室。
数日后，凌枫依言兑现了他的诺言。吩咐手下几位将领将朝廷前日发放的救济物资运往附近几座因干旱而闹灾荒的贫困城池，发放给当地百姓，并规定每家每户可按人数多寡分领到相应数量的口粮和生活必须品，按次序领取。如若有人因贪念虚报全家人口数多领，一经发现没收全家领到的物资充公，对此现象一律严惩。
这道旨意一发，已经好几天揭不开锅的村民眼里立刻腾起了光亮，纷纷抢着前去领取救济物资，一时秩序有些混乱，那为首的官兵不停地呼喝“排好队，按次序来”，却还是挡不住疯狂拥挤的人群。一度混乱拥挤的场面因凌枫的到来而停止，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紫长袍，腰系云纹绶带，黑色长发用冠束在脑后。他负手而立，一身的凌云之气让本来拥挤不堪的村民都为之一震，竟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那些村民齐地一愕，端看来人通身的气派和不俗的举止，料想他应当就是他们的领主了吧。还不等凌枫开口，那些村民竟像是不约而同齐地伏地拜倒，口中齐呼“殿下千岁”，此举倒是令凌枫没来由地吓了一跳，随即凛然一笑，挥手令大伙起身，命大家排好队按次序领取救济物资，不要拥挤，每家每户都有份。
红岚以为凌枫只是派手下几位将领前去发粮救济，不想他今日竟亲自前来监督巡幸，维持秩序。她也欣然随他一同前往，指挥为首的几个官员有条不紊地完成发放救济的工作。白素素闻言也立即自请前往，红岚以眼神请示凌枫，凌枫竟也没有拒绝，点头应允。白素素欣喜地随凌枫他们出发，还不时抢在最前面帮那些领头的官员分发朝廷运送来的救济物资。
红岚看着这些来来往往前来领取救济物资的村民，突然转头问凌枫：“他们所领到的钱粮物资，能支撑多久？”
凌枫知她有此一问，倒也不避，直言道：“支撑不了多久。若是三口以上的人家，最多月余。”
红岚惊讶地看向凌枫，心中的疑问被证实，却还是有片刻的震惊，犹豫了许久方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凌枫面目含笑，却是意味深长地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