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泉水”女人（一）

    人们在哀叹完李林平的老太婆那悲惨人生之后，人们又开始感叹起李林平的荷花表婆来。荷花表婆长得很漂亮，人也很能干，她的品质也很好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总找不到好人家，她老给一些残疾人当老婆，帮人家养家糊口，也不知道是她那一辈子造的孽。到最后，她也没有享到什么福，反而在人们的唏嘘中去世了。

    当李林平听人们谈论的时候，他也想起了那个美丽、善良的表婆来。

    听人们说荷花表婆以前是地主的小妾，解放后没有人要，她后来就疯了。她忘记了自己的父母、亲人和家乡，仿佛一个孤魂野鬼一般在人间游荡。不知道在哪一天，她游荡李林平的村子里来了。她整天只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人能听得懂她都说了些什么。有时她一个人边走边唱，仿佛在舞台上演出一样。她来时穿着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上身穿一件白色的花大呢外套，下身穿一件用蓝司令布做成的裤子，脚上穿着呢龙袜子和胶底鞋。她留着剪发头，跟人们的偶像大寨姑娘一样。

    但是，人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疯的。她来到他们村子后经常帮人们干活，而且活儿也干得不错，村里人都挺喜欢她的。由于人们不知道她的出身，再加上她大脑有点问题，所以也就没有人给她找对象了。有一天，不知道她怎么一个人胡乱转到李家庄村子外边的一个树林里面去了。有一个人称“袁瞎子”的独眼龙正在树林里面砍柴。那个瞎子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孤身一人过日子。他家里很穷，父母和他的哥嫂一起过着。

    也许是前生有缘吧，袁瞎子一看见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进入树林，不禁□□焚身，再加上当时树林四周没有别人。他就色胆包天地把荷花拉到树林中□□了。也许是条件反射吧，荷花不但没有反对袁瞎子的胡作非为，反而笑嘻嘻地在袁瞎子跟前转圈圈。袁瞎子走到那儿，她就跟到那儿，就像找到了她的亲妈一样。这对袁瞎子来说真是喜从天降啊！袁瞎子就把那个如花一样的姑娘带回家，做他的心肝宝贝。

    荷花嫁给袁瞎子以后，人一下子全变了，她变得既干净又勤快，脑子好了起来，待人接物也显得很正常了。袁瞎子的日子也就过得越来越好了。他们两人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村里人也帮他们在李家院子附近盖了几间泥巴房（就是用土筑墙，用石板盖屋顶的那种房子）。过了一两年，荷花还给袁瞎子生了个大胖小子。人们都说袁瞎子命好，也不知道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老天爷竟然从天上降下一个仙女儿给他做媳妇儿。

    可惜好景不长，也许就过了四五年吧，袁瞎子突然得病死了。荷花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孩子本来就小，一个女人又干不了什么庄稼活。这样一来，日子又过不下去了。平日里，荷花对人不错，村子里的人倒也不看她的笑话。她忙不过来时，村里人也都尽力帮她。但是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日子，别人不可能整天等着帮她，她的难处还是难以形容的。

    人们都觉得她人变好了，而且又有了孩子。于是，人们都劝她再找一个老公，帮她过日子。她也同意了，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有一天，邻村的人给她介绍一个名叫张小江的人。那个人长得不错，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壮实，四十岁左右，是个能行人，而且一直没有娶亲。那个人总体上条件挺好的，只是腿脚有点不灵便。人们都把他叫做“张跛子”。张跛子性格很随和，别人叫他“跛子”，他也不在乎。

    人们都给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而且荷花也十分需要一个帮手，人们就撮成了这门婚姻。

    婚后，张跛子就搬到李家庄来居住。张师傅性格很好，他跟老婆、村里人都相处地很融洽。张跛子也特别喜欢荷花和她的孩子。张跛子拿不动重行李，但是手脚活翻，人也勤快。他能喂猪、放牛、种地、养蚕，样样精通，他也很听媳妇的话。所以，他们家的日子也就过得越来越好了。村里人还挺羡慕荷花的。人们都说荷花找的人虽然都不太正常，但是人却都很能干，而且对荷花也很好，他们过得很幸福，荷花也显得十分高兴。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秋收刚完，人们都准备走走亲戚、窜窜门、打个麻将、喝喝酒的时候，一天午饭后，突然从荷花家里传来一阵哭喊声。人们赶紧向她家跑去。只见荷花爬在地面上，搂着张跛子嚎啕大哭。人们把荷花从地面上拉起来后，发现张跛子脸色发青，口吐黑血，浑身抽搐。大家急忙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放到床上，一边问荷花他是咋了。

    荷花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他咋了？他早上起来好好的，他显得特别勤快，也特别殷勤。他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的。娃上学去了，我就一边跟他一起干活，一边跟他聊天。他却竟说些不吉利的话。他一会儿说人活着没意思，一会儿又说他可怜很，我也可怜很。如果我死了，他该咋办？如果他死了，我又咋办？我就嚷他说：‘你不是好得很吗？有我这样的好媳妇，还有啥可怜的？我有你这样的男人也就不可怜了。’可不知道为啥，他就生气了。他给我脸色看，还发火了。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他这样一来，我也觉得不好了。我也就生气地说：‘你今天咋了？好端端地找事。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是吧？毛毛桃桃的(方言，东拉西扯的意思）。不说了，吃过饭后，到院子（院子就指的是李林平那几家人住的地方）玩去，下午回来时叫院子的人来我家玩，我给你们做饭，也顺带把人家都谢谢。’他也不言传（不答话的意思），一个人黑着脸坐在椅子上。我也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儿，我听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没意思，有啥意思吗？我就那么可怜的。凭啥吗？！老天爷把眼睛瞎了。’我也没有理他，只觉得怪怪的。不知道他心里有哪个结解不开。我想过一会儿把手上的活忙完，和他一起去院子转一下可能就好了。可是就在我刚把活干完时，我听到他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喘息声。我跑过去一看，他脸色铁青、口吐鲜血。我问他咋了？他哽咽着说：‘我疯了。我今天遇到鬼了。我老看见几个长得很奇怪的人在我面前一边说些胡话、一边高高兴兴地把这种农药喝几口，把那种农药喝几口。我觉得很好玩，就跟着他们说胡话、喝农药了。我上当了！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们快救救他吧。我少不了他！”

    荷花大声哭了起来。

    村里人赶紧用床板把他向医院抬去，可是走到半路上，只听见他大喊两声：“我不走！我不走！”之后，就死了。

    村里人就帮着荷花把他草草埋葬了。张跛子家人也挺感谢荷花的，毕竟她给张跛子一个家，也让他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只是荷花太可怜了，以前神智不清，常受人欺负。后来嫁给一个瞎子，过了几年好日子，还生了个孩子，也算挺幸运的。没想到瞎子突然死了。后来又嫁了个跛子，虽然说人不健全，可是人还不错，两口子也过得不错。没想到他男人突然撞邪（撞邪在当地就是见鬼的意思）死了。荷花又成了孤儿寡母的，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人们都挺同情她的，人们又帮着给她张罗人家。荷花也就三十多岁，人长得不错，也挺能行的，而且还有个孩子。一个人过日子，明显很困难，种地、挑水、喂猪、养蚕……不管哪种农活都不是一个人女人能做好的。荷花倒也不反对给他找个帮手，可是到哪儿找个适合她的人呢？

    村里人就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四处打听合适的男人。晚上，村里的妇女常常去她家陪她解解闷儿。村里的孩子们也常去和她家孩子玩儿，有时候晚上也在她家里过夜。有一天，李林平跟几个小朋友去她家玩儿，晚上也在她家里跟她孩子睡了。睡到半夜，李林平听到有几个男人在她家屋顶上聊天。

    一个男人说：“那些年，他把我们害惨了。现在，也该我们报仇了。”

    另一个男人说：“活该！谁让他以前那么瞎呢。我们就在这儿欺负他，让他不得安宁！”

    李林平听到还有几个人正在吱吱唔唔地小声闲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没有一点人味儿的、生冷的声音喊道：“老三！明天该你咧！早去早回！不要耽搁太多的时间！”

    李林平眯着眼睛看见一个小鬼拉上一个鬼魂从房子上空飞走了。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有一天，一个乞丐来到村子里行乞。那个乞丐也就三十多岁，他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壮实，穿的破破烂烂的，只是他会不说话。他是一个哑巴。

    村子里也没有人敢给荷花提那些事。那个乞丐整天在村子里东乞西讨的。不过那个乞丐倒也眼儿活，不管谁家有活，只要他看见了，他也知道帮人家一把。村里人觉得他可怜，就把一些旧衣服给他穿。换上净衣服以后，他也就显得像个人样了。有时候，他还会对村里人笑笑。村里人也就慢慢地喜欢他了。毕竟，谁家有事时，他还是一个很顶用的帮手。可能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吧，人们慢慢觉得那个乞丐越看越顺眼了，而且仿佛也是个后天变哑的人。因为，他能理解他人的意思。

    也许是前生的缘分吧，那个乞丐总喜欢往荷花家里跑，见了荷花也显得特别兴奋。荷花以前也傻过，当地人把傻子叫做疯子。而且，那个乞丐和荷花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有着很多相同的经历，因而，荷花便对那个乞丐产生一些同情心。再加上，那个哑巴能干活，而且也能看出别人的心思。于是，在人们的撮合和支持下，她又把哑巴招进门。

    婚后的日子当然很好。哑巴从不多事，她让东，哑巴绝对不会往西。家里一切重活，哑巴也毫不含糊，总能按她的意思干得好好的。人们又都为荷花的婚事感到庆幸，但是人们也替她担心。人们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一个遥远的村子里，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开始脑子不好使，可是自从嫁给一个不健全的人以后，她却又变好了。后来生了孩子，可是老公一个接一个的去世。老公也越来越差，瞎子、跛子、哑巴……她到底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虽然嫁的人不健全，可是她的日子还过得挺好的。她的几个丈夫从不为难她，她们也很少生气。只可惜，她的丈夫都是些短命的。

    时光荏苒，荷花跟哑巴过了两年以后，哑巴又摔死了。

    村民帮她把哑巴简单地埋葬了。她哭得特别伤心。全村人有空时都到她家去陪她。她哭着说她再也不会嫁人了。她前生到底做了什么恶，这一辈子怎么这样可怜的。

    村里人也只能解劝她，所好的是她有个儿子。儿子学习很好，也快上大学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安慰。村里人很不错，她需要帮忙时，也都抽空帮她。过一段时间，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命运又有谁能够主宰呢？人们也都十分理解她、同情她。

    后来，她儿子上大学了。村里人都去她家祝贺她，她也无比高兴。在她儿子上大学走后，她一个人又伤心起来。以前，儿子经常回家看她，现在，长年就她一个人在家。虽然村里人都挺好的，都经常去看她，也都去帮她，可是一到晚上，她经常一个人思前想后的睡不着觉。她真想不通，她的命运怎么会那样呢？要不是为了孩子，她宁愿做一个傻瓜，那样可能还好点。她儿子走后不久，她整个人都变了。她显得特别憔悴，整天总显得有气无力似的。她什么活都不想干，什么饭也不想吃。村里人见了，也都为她担心。人们想再给她找一个伴儿，可是她坚决不愿意。人们也没有办法。只有一边努力帮她，一边暗暗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