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苍蝇泪（四）

    最后，他又不得不回老家去了。我们都很年轻，我们谁也帮不上谁，谁也管不上谁。我们也为这些事情不停地争吵。时间长了，也就都慢慢地不想见到对方了。他怀疑我外面有人。我也怀疑他外面有人。我们都离得远，都没办法证实。事发前一天晚上，我正和一个网友约会，没想到他突然来了。我就说是刘志全干的。我说我想嫁刘师傅，他便要找刘师傅打架。我对他说我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和他做了十几年的女人，花他那些钱也该还完了，让我重新生活吧。要不，他也搬来和我住，可他觉得怎么做都不合适。他要我还他十万元，因为我的工作和命运都是他改变的。我们就吵了起来。后来，他就打了我一顿，把孩子都吓哭了。我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不如跟他同归于尽算了。但是捅他一刀以后，我又后悔了。我趴在床边哭了。我说：‘我们都死了，没有什么。可是，我们的宝宝该怎么办呀？她以后没有人疼了，将会多么可怜啊！’他让我想个办法，嫁祸他人。他帮我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其实，我们没想让刘师傅偿命的，没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这样一个份儿上。

    在你们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一只苍蝇老在我身边飞来飞去的。一到晚上，我老梦见那只苍蝇变成一个老太婆来到我跟前对我说，我的事情迟早是要暴露的，她劝我自首。她说本来只死一个人的，如果我因为自私而不去自首的话，将来可能会死三个人的。我没有听那个老太婆的话。我以为你们已经定案了。谁知道，事情又到了今天这一步。”

    警察也都面面相觑。

    当范玉玲被关到监狱里面的时候，一只苍蝇也飞了进去。范玉玲此时也就不再反感那只苍蝇了。当她后悔的时候，她就向那只苍蝇倾诉自己心中的烦恼。那只苍蝇仿佛能听懂她的话似的，它也默默地注视着她。有时它还会流出几滴泪水。此刻，她才相信那只苍蝇真是刘志全的母亲的灵魂变的。

    范玉玲怎么都想不明白，刹那间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是上天弄人？还是前生的安排？

    在梦中，那只苍蝇对她说一切都有定数。

    一个晚上，当范玉玲睡着以后，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发现自己是一个七岁多的小男孩儿，在河南省灵宝县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里给舅舅放牛。他和妈妈住在一间小小的茅屋里面。他叫丹屏，他妈妈叫心灵，他舅舅是当地的一个大地主。他妈妈一边帮别人纺线织布，一边帮别人做针线活。他整天被其他孩子欺负，因为他没有父亲。有时，他问妈妈他父亲去哪儿了。他妈妈只会默默地流泪。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再询问他父亲的事情了。

    时光荏苒，很快丹屏长成一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那是民国初期，时逢乱世，强盗土匪四处横行，再加上他在家乡老受别人欺负，他决定当兵去，他母亲也很赞成。他就加入了冯玉祥的部队。到部队以后，他作战勇敢，也能吃苦受累。因此，他很快就由一名士兵提拔为一名军官，他们部队的长官叫韩复榘。在“中原大战”以后，我又随韩复榘投奔□□。□□提拔他当上了师长，驻守洛阳。因为他没有后台，其他军官和洛阳各界的豪绅、富商都知道他的出身，所以，他在洛阳时老受到他人的欺压、排挤或者嘲弄。干活、打仗等卖命的事情都要他们师做，领赏、发财等好事情却是别人的部队去做。在部队里面，他也不停地受人欺负。他老觉得有苦没处诉，有冤没处伸，在部队里面过得很窝囊。由于他一生坎坷、可怜，他对手下士兵却很好。他手下的士兵也都十分喜欢他，并且成为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他的手下也有一些瞧不起他的士兵或者军官，那些人也都想办法离开他的队伍。留下来的，都是他的手足兄弟。他手下的士兵都觉得很生气，他们就和他商量想去南方投奔共产党，他觉得不妥。从洛阳去江西的路上有上百万国民党军队。他们可能出不了河南就会全军覆没的。他和手下仔细商量之后，一怒之下便带着他的士兵在一个大年夜把洛阳的其他驻军全部歼灭。然后又把洛阳的所有富豪、银行、金库洗劫一空之后，带上他的士兵进入秦岭占山为王去了。他一边和官府作对，一边劫富济贫。当地的老百姓都很支持他们。当地的老百姓一边帮他们打探情报，一边给他们运送粮食，官兵多次进剿都没有成功。后来，国民党就把他母亲抓到阵前要挟他投降。他是一个孝子，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他不想让母亲因自己受苦。于是，他和国民党军官约定，只要国民党同意放了他的母亲和他手下士兵，让他们回家，他就投降。所有罪责因他一人而起，他手下的士兵也都是些可怜人家的孩子。他们也都是有家小的人，让他们回家种田，所有罪责他一人承担，官府同意了。他母亲却不想走，她要留下来跟儿子好好聊聊。她说她有很多话还没有和儿子讲呢。她就是死了，也要和儿子拉拉家常。她把一些事情对儿子交待之后，她才走。要不然，她就是死也不会走的。她原指望孩子给她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呢，没想到他却让她失望了。丹屏也就答应了。他目睹手下士兵一批批从不同方向下山并走远之后，他才下山投降。当他和母亲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的时候，他妈妈才给他讲述他父亲的故事——

    他父亲叫张雄，是他们村里的首富。他父亲为人仗义疏财，善于结交朋友。他舅舅家也很有钱，但是他舅舅人品不好，因此村里人都不喜欢他。他舅舅叫刘勇，他喜欢跟土匪、混混或者官府打交道。所以，每逢村子里面谁家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人们都喜欢找他父亲帮忙。这就令他舅舅十分嫉妒。

    在他们老家后山的悬崖峭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山洞，人称“月亮洞”。那个山洞在半山腰上，从来没有人能够爬上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个晚上，那个山洞里面突然发出光来。人们都以为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宝贝，都想上去看看。村子里的人难免又都去找他父亲商量。他父亲也同意了，他就组织全村人搭云梯到山洞里面去寻宝。云梯搭好以后，他父亲就和他舅舅一前一后进入山洞里面。人们当时都觉得山洞里面应该是安全的，因为野兽、虫蛇不可能爬到那里去。他父亲就第一个人先爬上去了。一则张雄身高体壮、胆子大，其次云梯一次也承受不了几个人的重量。其他人正准备爬云梯的时候，突然发现刘勇哭喊着从云梯上急匆匆地溜下来。他一边从云梯上往下爬一边说山洞里面有怪兽，张雄已经被怪兽抓住吃掉了。人们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从山洞里面传出张雄的惨叫声。村里人害怕怪兽从山洞里冲下来伤害其他人，他们都吓得推倒云梯四散而逃了。他妈妈一个人抱着他站在山洞之下，希望能见他父亲一面。但是，她只隐约听见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一些打闹声和他父亲的惨叫声。任凭她在山洞之下怎么叫骂，她始终未能见到他父亲最后一面。天黑后，她只有抱着嗷嗷哭叫的他回到家中。她知道他父亲是被人暗害了，但是她却没有证据。为了他的安全，她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当地村民说在他父亲出事的那一个夜里，有人看见从那个山洞下面升起一条碗口粗细的火龙。那条火龙从山洞下面的地面上慢慢地飞到山洞里面去了。那条龙火光熊熊，烟雾升腾，好多人都看见了。天亮后，胆大的村民去山洞下面发现从山洞口到地面上的岩石上有一条脸盆那么粗、仿佛被浓烟熏过的痕迹，那种痕迹看起来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巨蟒挂在山洞前面似的。山洞正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堆草木灰。很显然，有人从山洞里面通过绳子爬了下来，为了销毁证据，又放火烧了绳子。她知道那一切都是他舅舅安排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办法，只有指望他长大成人以后再为父报仇了。

    从此，他家的佃户也不给他家交租了。他家的很多土地、山林、房产也被他舅舅霸占了。他也从一个少爷变成一个穷光蛋。

    他听了母亲的话以后，决定活下来给父亲报仇。

    他对母亲说，有一个外地货郎经常去他们村子里面卖东西。那个货郎是他的兄弟，他是河南人，叫杨志。杨志是他专门派去关照她的。那个货郎身上有很多钱，只要她需要，她就可以找他要。

    她妈妈说她认识那个货郎。他们村里人也都很喜欢他。那个货郎经常在她家住，管她叫大娘，给她钱花、也给她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