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无常人间(上)
从原上回来以后，他的心总无法抛开那些怪异的事情。他周围的人也总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她老婆又总像他的敌人一般。这一切都无不加重他的心里负担。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学生见了他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老师，学生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现在，学生，他赖以热情工作的团队也消失了，他觉得上班已经没有意思了。他唯一生存的理由就是他的孩子了。
带着这种难言的忧郁，他不想上班，也不想外出散步。他想一个人整天闷在房子里做家务、给孩子辅导作业、逗孩子开心、了解孩子的心里迷团……一句话，他只想看着孩子成长。学校里面的领导、同事都能理解他，他回到家里对学校、对学生、对他自己可能都有好处。反正，学生都害怕他，家长也不愿意让他给自己的孩子上课，同事见了他也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最后，学校就同意他在家病休了。
他不上班，收入自然就少了。学校觉得他可怜，只扣发他的课时费、早读、晚自习等加班费，基本工资几乎全都给他发了。一个月也就少挣千把元，还能拿到两千元左右呢。其他请病假的老师都比他扣得多，那些人还羡慕他呢。
可是他老婆却是一个怪人，她只想看他的笑话，让他难堪，并且老给他找茬儿。他像保姆一样侍候她，可她还不停地骂来骂去的。他的心情本来就很糟，再加上他老婆整天不停地辱骂，他的精神很快就崩溃了。也许在他请假两三个礼拜之后吧，他病倒了。他躺在床上，整天欲哭无泪。
她老婆不但不管他，还一个劲儿地辱骂他：“一个大男人一天连班都不上，还管不好自己。难道让我一天既上班又照顾你吗？还说什么，自己心情不好，就装神弄鬼的，想让谁同情你……”
从此，他就一个人万分痛苦地躺在床上遭受人间的折磨。他女儿每天哭着从外面给他买回一点饭菜，然后坐在他的身边喂他吃饭。见到女儿，他的心情会好一点。他吃过一点东西以后，就和孩子聊聊天，或者询问孩子一些在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孩子就开心地给他讲这讲那的。他听着听着，觉得自己的病也好多了。有时孩子也来到他的身旁向他倾诉她在学校里所遇到的一些不如意的事儿。他就教孩子以后应该怎么做。他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可是他老婆实在太讨厌了。孩子想给他买饭，他老婆有时故意不给孩子钱，有时又把孩子买回来的饭菜倒掉，或者就在他和孩子一块儿吃饭时，她就在他们身边说风凉话或咒骂他，让他痛不欲生……
没有人能查出来他究竟患得是什么病，他只是没有精神，身子也只是一天天地消瘦。他知道他的精神支柱倒了，他的心情特别不好。他放不下别人看他时的那种异样的眼光，学生对他的恐惧和他老婆对他的无情。可能病后又过了两个礼拜，他觉得自己时而不时的有点恍惚，也许是所谓的幻觉吧。有时，他看到红雪和常咏又说又笑的从他身边走过。有时，他又觉得孩子在他身边哭泣。他就微笑着问孩子哭能解决问题吗？一个人必须学会坚强。有时，他也觉得他老婆在他身边骂他。他就微笑着对他老婆说人活着都不容易，应该学会宽容和理解，也要学会寻开心和找乐子，整天骂来骂去的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让人笑话。有时，他又发现自己在户外散步呢，他还看见有许多人在马路边“挖坑”。他就站在那些人的身边一边看一边点评。他仿佛还看见常咏也在那一块儿“挖坑”似的。他和常咏对了一下眼儿，彼此点了点头，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只是常咏的脸庞不像晚上看起来那么黑而已。有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家里，家里仿佛总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有的像他的同事，有的像他的大学同学，有的像是他的外祖母，有的又像他以前的暗恋情人……不管什么人，他们看起来都笑吟吟的，又仿佛仙女一样在房子里面飘来飘去的。
有时，他又见到一些长相、穿着都十分怪异的人。他发现那些人都化过妆，穿着京剧演员似的衣服。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他有点儿听不清楚，他们的脸上仿佛总是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那些客人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最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那些人都在下嘴唇上挂着一块儿白布，那块儿白布把整个下巴都遮住了。他发现有男人有妇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子。有时他觉得还有点害怕，他想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到了他乡外地，因为他发现身边没有一个熟人。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仿佛在朦胧中，他听到孩子在他耳边不停地哭泣。他便微笑着对孩子说哭是没有用的，成功者一定都是些坚强的人。只有强者才能克服一切困难，取得成功。弱者永远只会摇尾乞怜，眼泪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希望孩子无论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学会坚强。他孩子看着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也对孩子笑了一下。
一天下午，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情无比难过。他很想红雪，他无意间看到了红雪送给他的那束鲜花。他盯着那束鲜花看了一下，仿佛发现了红雪的面庞隐藏在花朵中似的。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红雪微笑着从鲜花中走了出来，并慢慢地向他走来。他高兴地跳了起来，赶紧向红雪走去，并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幸福地躺到床上，浑身都是汗水，嘴角也挂着甜甜的微笑。可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又糟了。他便又向那束鲜花看去。他同样看到了红雪的笑脸。他也同样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起来，扑向红雪，红雪也轻轻地抱着他。他好幸福啊！也不知缠绵了多少次以后，他感到有点累了。他觉得自己连想象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能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清醒了一点。他又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不幸。既然红雪回来了，不如跟她走了算了，和她在一起将是无比幸福的。想到这儿，他便盯着那束鲜花观看。过了一会儿，红雪又从花中走了出来。他又一次把红雪抱在怀中，一边亲昵，一边哭诉。红雪一边听，一边对他说马上要下班了，他老婆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也要走了。如果有缘他们会再见的。但此刻不能，她让他想开些、开心些，她不是时刻在他身边吗？他听了以后，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第二天，红雪又来找他了，他便要跟红雪一起走，红雪听了以后却皱了一下眉头。他想红雪心中一定有什么疑问。他就微笑着问红雪有什么担心的。红雪说他跟她走也可以，但有两个问题他必须想清楚。他听后马上开心地问她是哪两个条件。红雪便郑重对他说一是在他跟她走后，他就再也不能去他老婆家看他孩子了；第二点就是当他们在一起时，他也不能把他孩子带到她家里去。
他听后不禁有点犹豫。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孩子了。如果不让他看孩子，他宁愿死了。他沉思了一下又问红雪说他想看孩子行不行。红雪说他看孩子随时都行。他听后便想马上跟红雪离家出走。红雪让他不要着急，一来他还不熟悉她家的生活情况；二来他也需要为自己的打算仔细考虑一下。他又沉思了一会儿。他觉得跟红雪走可能是他唯一的生存机会了。红雪听后就建议带他去她家好好看看，把她家的环境、生活情况仔细了解一下，这样才有利于他做出最后的决定。他感到无比高兴，他便跟在红雪身后走到门外。
在路上，红雪悄悄地对他说常咏已经回来了。可是他们之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他们正打算离婚呢。常咏整天在家里惹事生非，她实在受不了了。
他听后又显得特别紧张。红雪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安慰他让他不要紧张。红雪说她最近也不回家了，她现在住在她表妹家里。她表妹家里的一切跟她家是一样的，他先到她表妹家里转一转，看一看，如果他觉得那里的条件可以接受的话，她跟常咏离婚以后，他就跟她一起回她家生活。他问常咏以后住哪儿，红雪苦笑了一下说他有地方住。他便不再说什么了，他只是开心地走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岩石跟前。他知道那个地方，他以前经常带孩子去那一块儿玩耍。红雪建议他们爬到那个岩石上歇会儿。他点点头便跟红雪一起爬到岩石上并且坐在那儿歇一下。他发现岩石跟前有一棵高大的柏树。他知道柏树一般都长在坟地里面的。他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感。红雪发现他太累了，就建议他靠在她身上打个盹儿。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便靠在她的身上舒适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红雪叫醒他把他带到一个大宅子跟前。他发现那个宅子特别华丽，金瓦花墙，雕梁画栋，豪华壮丽，一尘不染，仿佛灵房子一样。他的心头又觉得有点发麻。红雪微笑了一下，便带他走入宅子。房子里面的陈设和红雪的房子一样温馨，就用不多说了。红雪带他走进后院，后院不是很大，但却特别美丽，仿佛一个花园似的。后院的院墙很高，墙壁上仿佛全是些各种各样的壁画。他凑近一看，又发现那些壁画仿佛又是一个广袤而又划分齐整的田园，那个田园又分成若干个小果园，有香蕉园、荔枝园、葡萄园、枇杷园、芒果园、樱桃园等等。果园里面的果树都长得特别茁壮，果子也都特别繁密肥大，看样子也都到了采摘的季节。他一边赞叹，一边又觉得有点迷惑。他觉得那些水果既不在同一个季节成熟，又不在同一个地方生长。它们是怎样在这个园子里面同时生长又同时成熟的？红雪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莞尔一笑说那个田园叫做“康乐无忧如意园”。因此，无论你喜欢哪种水果，哪种水果就可以随时在那个园子里面生长、成熟。因此，在那种地方，想吃什么水果就有什么水果。他听后唯有感叹了。果园里面也有弯弯的小路、平缓的溪流以及绿草红花等等。
他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一座大山矗立在他们面前。那座大山看起来就像画一样美丽。他仔细往大山深处观看了一下，发现大山中有茂盛的森林、缓缓流淌的溪流、碧绿的草原、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也有直通云霄的蜿蜒小径，以及山顶上的云雾和雪峰等等。在草原和树林之中，他发现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在那里吃草或者晒太阳，所有动物也都像好朋友似的和睦相处 。他看见一只老虎在给一只梅花鹿轻轻地挠痒痒；几只狮子在为一个斑马接生；一只老鹰在教一群小鸡唱歌……
当他看到那种场面时，心中不免又升起许多疑问：“食肉动物怎么会和食草动物做朋友呢？”
红雪对他解释说那座山名叫“奇幻迷人灵秀山。”山中的动物都有灵性，它们天生就带有一种自然密码。它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当食草动物的死期来临时，它们就悄悄告诉饥饿的食肉动物，然后它们再一起相约走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分工协作。食草动物就把它的身躯奉献给食肉动物。当食肉动物死期快到时，它们就给自己挖一个深坑把自己埋葬起来。这样当它们的尸体腐烂时，它们就变成了肥料，这样它们就给食草动物提供一片肥美的草料。当那里的动物们理解了这个道理之后，它们就明白它们之间是一种合作关系，而不是敌对关系。因此，它们就能和睦相处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一块儿用围墙包围起来的田地跟前，在入口处他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五谷丰登”四个大字。他透过门缝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种得是各种各样的庄稼和蔬菜，有南方的，北方的，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有夏收作物，也有冬季成熟的作物……无奇不有，一应俱全。那些庄稼也都长得特别茂盛，仿佛随时都可以收获似的。
再往前走，他又看见一个用围墙包围起来的园子，在那个园子的大门上也有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六畜兴旺”几个大字。他想那个园子里面一定圈养了数不清的家禽和牲畜吧。他正想往前走的时候，红雪建议他们去“如意园”里歇一歇。他也有点累了，他们便一起走入“如意园”。他发现园子的南边有几个亭子。那些亭子都建造的特别精致、精巧。他来到第一个亭子跟前，亭子上也有几个大字“素琴苑”。他走到亭子里面，发现亭子里面有几个用玉石做成的茶几，每个石几上都摆放一架古琴。那些古琴都放在玻璃罩里面。他发现那些古琴都特别精美。一架古琴旁边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钟子期曾用此琴弹奏《高山流水》”。另一架古琴上注明“诸葛亮用此琴吓跑司马懿”等等。他还看到一些琴谱，红雪说那全是些古代的名曲。他发现有一个琴谱上写着“《广陵散》”三个字。他便拿到手中翻看一下，他看不懂琴谱里面所写得的东西，但是他知道“《广陵散》”已成“绝响”。它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红雪说那是一个秘密，她以后再给他说。他又说他对“《广陵散》”特别好奇，他问红雪会不会弹奏那首曲子。红雪说她试试吧。红雪就慢慢地打开玻璃罩，从里面取出嵇康曾经用过的那架古琴，优雅地弹奏起“《广陵散》”来。他只觉得在琴声响起的时候，时而有微风拂过心田，时而又花香充满身心，时而有四海翻涌的感觉，时而又有万马奔腾的震撼……红雪弹奏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她说曲子太长了，他也累了，以后有机会了再给他消停地演奏。
之后，他们又一起慢慢地向前走去。他又看到一个名叫“品茗轩”的精美亭子，他想那一定是红雪品茶吟诗的地方。再往前，有一个“棋牌阁”和“馔饮厅”。因为他有点困眨，他们就在“馔饮厅”里坐了下来。“馔饮厅”里面的陈设就不陈述了。待他们坐定以后，他刚想到要吃什么水果时，那些水果就被一个打扮得特别干净、穿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小女孩儿用一个托盘给他端来了。他发现有一小盘樱桃、一小盘荔枝、一小盘枇杷和一小盘葡萄。他就大方地随意品尝了一下，觉得那些水果入口即化却又特别甘甜，仿佛都没有果皮儿，也没有果核似的。
吃完水果之后，他又想到他小时候，他母亲给他做过的“八大件”。“八大件”是他们老家以前用来招待客人或者逢年过节聚餐时吃的东西。一般由五个凉菜和八个热菜构成。记忆中，他母亲做的“八大件”太好吃了。这些年那一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他正在回忆的时候，“八大件”就一道接一道地端上来放在他们面前。同时，还有一小壶他们老家人自己酿造的柿子酒。他小心地品尝了一下那些菜肴，发现那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他又喝了一点酒，他觉得那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就尽情地大吃了一顿。当他吃饱喝足之后，他便站起身准备回家了。红雪把他送到门外，然后又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他知道快下班了，红雪不可能送他回家的。他便又爬上那块岩石，可能酒劲儿上来了，他觉得头有点晕，就又在那个巨大的岩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站起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