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霰和羹

    司马赜率数人埋伏于幽州官邸,打探拓跋元准虚实。

    此时,阴冰激射,风木含悲。阵阵惊雷之下,巢鸟哀鸣。

    司马赜道:“风雷惊寒鸦,天公有意无?”【注1】

    天公生我有意无?

    赵铨道:“兹寒不减尧崩之年,何如冒顿诱围白登之时?”

    【PS天寒:尧舜的尧崩逝的时候那样寒冷、白登之围那样寒冷。“顺着”司马赜的话,说此番极其凶险。就是说大佬你要撤我们就撤吧,我给你台阶了,“我发现”这是个危险的“白登之围”,所以咱们可以保存实力的!】

    司马赜却淡淡地道:“鹤长凫短,顺天应时。自其位谋其政,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PS……赤子司马赜就死在了这尧崩之寒里,以后的司马赜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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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霰子落了司马赜白茫茫的一身。

    赵铨替他拂去,雪霰融于掌心,淡笑道:“衡阳极南,人罕识雪……”

    【PS又劝了,衡阳雁归,你想想那些等你归家的人吧,是不是就能不想去死了?】

    司马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

    自是知道他这话说的,便是“衡阳之雁,不如归去”,故而略有愠怒,道:“粤人不语冰,粤犬狂吠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赵铨,难道连你也是如此吗?”

    赵铨只得抱拳请罪,道:“属下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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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元准登幽州台,与同行之人饮酒。

    拓跋元准笑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多久未有此间之乐。”

    众人亦乐。

    拓跋元准忙又道:“这都多亏了大汉皇帝与皇太后陛下,还有诸君。诸君于我之恩德,如今日之雪厚三尺,汤水渥,尚难渝,我拓跋元准没齿难忘。”【PS皇太后亦可称陛下。】

    一人道:“此雪已下五六日,鲜卑白灾,届时大量涌向边境,正可大挫拓跋元昊。”

    本来好好地在商讨明日作战,使节王琦却不合时宜地道:“鲜卑白灾……鲜卑有何愁?率兽食人,向外掠夺。”

    鲜卑他们就是灾年又有什么恐慌的,不还能南下劫掠嘛。所以灾年不是鲜卑的灾年,是其他国家、部落的灾年——而未尝不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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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元准再道“不敢”。

    又笑道:“陛下太后隆恩,我自不会背盟。往后我为大汉解决东胡(之)乌桓、蠕蠕。西戎(之)羯奴、契胡。”

    【PS所以西晋晋武帝一朝,已经有大臣提出山西河北胡人杂居,一旦中央失序,就完犊子了。结果晋武帝和王浑等人对内附中原的胡人们保持乐观心态,也不知道是为啥?同理唐太宗,大约是胡人的暖男吧?

    当然内附不只是西晋开始的,是西汉末、东汉、汉末,一直以来形成的,只是西晋比较惨,正好到它这儿胡乱就爆了。汉末之时,几个胡也猖獗能直接到河南遛弯儿大掠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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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琦仿佛是喝醉了,眼波潋滟,笑道:“即使可汗背盟,中国终不能制。不是吗?”

    众人皆惊忙,委实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时间,难以措辞,替他二人缓颊。只阻止道:“王使官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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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元准道:“中国给我物资,我为陛下料理北境杂事,若非国事所急,我亦无今日。土地皆为汉之都护府所有,我又有什么可图的?”

    【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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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琦支颐听曲,娓娓道来:“中央失序,北境必不可守。即使北境能守,孤悬之城,鞭长莫及,亦不可守。只能弃其城池物资,回归阴山之内。可汗所求不正是如此吗?恐怕可汗所求不只是如此啊?”

    蓟州刺史公孙宜沉沉地道:“还不快给王使官端醒酒汤上来。”

    幽州都督高慜亦言:“王使官言重,可汗向来温恭,谁人不知,实乃陛下之纯臣,陛下亦常夸赞他如冬日可亲。此番已到边境,护送可汗回国复位在即,如何能有此诛心之言?坏我朝邦交!”

    五官中郎将张佐兀自吃着酒菜,道:“明日一早就率兵奇袭沅京,诸公今日难道还要在此内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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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校尉上来,向张佐报告。

    张佐瞥了拓跋元准一眼,只一沉思,便道:“将人带上来。”

    那人被缚,跪在地上。

    拓跋元准道:“你绑个娘儿们来,顶个屁用!”【注3】

    校尉道:“此人正是改瑟公主,拓跋元昊之女,可汗从妹。”

    拓跋元准道:“我当然知道她姓甚名谁。”

    公孙宜不屑地道:“拿个虏公主过来何用?”

    拓跋元准道:“拓跋元昊是我仇雠,更是鲜卑罪人,穷兵黩武大掠汉地,暴行逆施坏我邦交……”

    高慜闲闲地道:“是杀,还是充入教坊司。”【PS……so?怎地?你还想玩玩?】

    张佐道:“我朝上国礼邦,自是有别于禽/兽边夷。虏公主之虐未闻,不如将其囚于别室,待陛下太后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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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元准道:“你们此番轻骑而去,别无所获?”

    校尉道:“另有奴隶十数人。”

    拓跋元准笑道:“我这个小妹,虽说疯傻,然而从不与卑贱之人为伍,你将人带上来。”

    公孙宜道:“可汗以为不妥?”

    拓跋元准笑道:“没准还有意外之获。”

    将人带上来后,拓跋元准拿刀逼近。

    其中一小儿眼神躲闪,迭足站立,却两股战战……究竟急急跪倒在地:“三哥勿要杀我……”

    拓跋元准却是稳稳一刀,便将小儿枭首。

    擦拭着拍髀刀上的血迹,淡淡地道:“此乃拓跋元昊少子,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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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弢与皇甫璇、唐溥、李馥、崔寅、陆铿、卢道子等人赏雪畅饮,载歌载舞。

    这几人加上兖州徐象月,荆州申不疑,并有才名,以文学相交,过从甚密,号称“鸣金池九友”。【吐槽:墨池酒友?】

    而韩弢、皇甫璇、申不疑三人,出身士族,少有美名,与易州赵攸,为司空荀越赞为“四聪”。

    皇甫璇笑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撒盐如可拟,先和傅说羹。韩万机就是韩万机啊,虽说只是九品文学撰,亦有画策平戎志。班超投笔,君亦可焚砚了。”

    若是没有那装模作样的巧笑,恐怕真有人将其当成好话了。此言无不讽刺,他小小文学侍,操着宰相的心。

    说着便将韩弢手中之笔拔出,笑道:“你看看笔力不行吧,手不稳,可知立意不坚,此书不看也罢。”【PS古代人写字握笔,赞赏握笔稳健,“拔不出笔”。】

    众人皆大笑。

    皇甫璇说笑着便要烧纸。

    韩弢却笑道:“我都写完了,自然辍笔。子琏何笑之有啊?”

    皇甫璇只扫了一眼,双目炯炯道:“笔不及冻,下笔立就,韩季纯竟可也。”

    说着便将文稿传阅众人,众人靡不啧啧。

    李馥道:“淮南取贵于食时,陈思见称于七步——我当焚砚。”

    李馥善为文,世人称呼其为“今世班扬”。大汉俊彦济济,而郑植儒宗,李馥才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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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璇道:“策文锋利,如拭新剑。此画策,足使得晋阳王气黯然收!幽州也该作‘秣州’!”【PS就是金陵王气黯然收,从秦始皇开始就说南京有王气,然后秦始皇将其改名为“秣陵”。从中国历史上看,晋阳和幽州也是龙兴地有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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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溥道:“大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贾谊政论已自成绝唱,今日方知后浪。好一个‘晋阳足以锁三胡,幽州足以禁榆关’。韩万机不愧韩万机,蛛庙蜂舟,自有胸次百万兵。宰相称‘小友’、先帝呼为‘郎’。”【注:古代策论,贾谊算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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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寅却叹道:“……幽州居大不易。”

    幽州居大不易,不知谁将为幽州之主,谁将为晋阳之主?

    韩弢忙宽慰道:“金屋黄屋,伙涉高兴,伙涉得志了吗?自有哲人打扫屋子。伯瑀何必忧戚?”

    【PS伙涉:就是陈涉,占了巴掌大点的张楚,就以为得志了。“伙颐”开心。】

    崔寅道:“边地土豪,惯会见风使舵,我怎能不忧戚?何况公孙氏盘踞辽东,反相已成。”

    韩弢道:“朝廷不是放了河间王前去幽州嘛,且看朝廷养蛊了。”【PS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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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溥道:“之前半月‘北方夜半赤气,东西竟天’。陛下诗云:谁将千千红丝绦?无风无雨系天腰。京中皆云‘天子不寿’。”

    崔寅道:“太后根基未稳,如何也不会如梁氏弑君的。若天子不寿,恐怕朝廷内乱至极。”

    皇甫璇道:“前日我从叔奉命去镇守代郡,对内掣肘晋阳、幽州;对外防备匈奴、鲜卑。我从叔向来自进,他都离了洛阳,可见局势比人强。”

    皇甫璇从叔皇甫籍出生将门世家,粗勇有谋,屡立战功,官至中郎将。

    此言一出,众人皆神色晦暗,若有所思。有眼见的,能逃的都逃了,打算另谋明主与山头了。

    李馥道:“槛中之熊,深穽之虎,石间饥蟹,窦中之鼠,谁人不是如此。”

    唐溥笑道:“高官鼎内鱼,小吏罝中兔,谁能不被烹。不如樽前听艳歌,不如闭门闲看书……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翁。”

    韩弢笑道:“且食蛤蜊,宜多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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