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骤变发生的那刹，余穗的大脑其实是空白的，无论是行动还是语言，皆是下意识的举动。

    明明……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余穗死死攥紧手中长剑，思绪飞快转动起来。

    蚁兽锲而不舍的态度，游隼突然异常的行为，以及飘散的残翼，溅落的汁液混合在一起，反复在余穗脑海中浮现，又连结出条清晰的痕迹。

    ……她知道了！

    余穗猛的推了把愣愣跟上来的南素，道了句“你先走”后，便趁着游隼两次攻击的间隔，预先掐好一个清洁术法，向言榭的落点疾冲而去。

    虽然她知晓众人身上，皆有着能够传出秘境的保命符文，言榭也不例外。

    但……万一呢？万一符文失去了效果，万一言榭没能想的起来呢？

    她总是要过去看一眼，确认一下的。

    落点的烟尘终于散去，言榭的身影却仍在原地，未曾离去。

    游隼与言榭间的距离飞速拉近，但她却离言榭还有一小段距离，眼看便要赶不及。

    余穗的心中没来由生出股无力，土地变作街道，游隼变为了形容可怖的庞然大物，就连眼前的缩短的距离也似乎在逐渐拉长，将原本短短的距离拉成了生死相隔的长度。

    ……不，不对。

    余穗摇了摇头，将面前的幻像甩去。

    现在明明还没到那种地步。

    余穗压下莫名出现的幻视，没时间多想，将早已掐好的清洁术法扔出，拂落仍留在言榭身上的一小片残翼。

    预先备好的灵符也紧接着入手，被余穗灌注小半灵力后，向前甩出，停在游隼与言榭之间。

    一道由透明晶体构成的屏障瞬息展开，又支撑不住强劲的力道，转瞬碎裂。

    但这也足够了。

    游隼前进的势头稍滞，余穗也靠着这点时间闪身而入，从储物袋中抽出把锈蚀的长剑，将其横过，抵在只燃烧了一点，正逐渐黯淡下来的符箓上。

    ——押上了全身的灵力。

    巨爪迎面而来，余穗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锈蚀的铁剑在她眼中幻成柄精巧的木质长剑，比寻常剑身要小上一号，陌生中透露着些许熟悉。

    就好像她曾经抚摸过无数次，并用其挥击练习过千千万万次一样。

    那么，她当时，又是为什么而举剑呢？

    她一直以来，又是为什么而坚持修行呢？

    余穗眼前闪过些虚幻而又飘渺的画面，却怎样也看不清晰。

    铛——

    一股巨力从身前传来，不知是记忆还是幻梦的场景也如镜面般碎裂，消湮的不留一丝痕迹。

    两方相撞，霎时掀起一阵狂风。

    轰然巨响后，便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与刀刃相接的鸣响。

    另一柄长剑靠了过来，与余穗手中的剑交叉相抵，防御灵器闪亮一瞬，也都纷纷蔓上裂纹。

    巨大的冲力使得两人后移数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但终究还是挡住了。

    游隼的利爪在两人交叠的长剑之上停滞，再没能前进半分。

    一支灰褐色的羽毛缓慢飘落，游隼利爪再度按下，发出一声啼鸣。

    与此同时，被余穗临时拼起，需要解出答案方能压制的锈蚀长剑，骤然崩解为更加细小的碎片，丁零当啷洒落在地，只剩了孤零零的剑柄还留在手中。

    余穗沉默片刻，心中冒出个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下成拼图了。

    还是高难度版本的。

    她以为……妖兽是不能做题的来着？

    游隼在将长剑损毁后，便将利爪收回腹下，似乎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只是睁着眼歪头看向这边。

    余穗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下来，但心神一松，某些被忽略的感觉就格外明显起来。

    灵力枯竭，气血翻涌，还有遍布四肢百骸的疼痛一齐涌了上来，令余穗的视野有些发昏。

    余穗扶了把身侧已然有些歪斜的树木，吃力的抬起眼皮。

    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游隼又向前迈了一步，尖锐的喙部与毛绒绒的头部几乎已经凑到了她的眼前。

    系统刚刚停机更新完毕，回来面对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它眼疾手快关了自己的语音程序，发出一声沉默的尖叫。

    刚刚更新的程序也由于过近的距离自行启动，得出了检测结果。

    「正在检测中……」

    「检测完毕，环境异常等级：低」

    「**：游隼，异常等级：高」

    「人类：言榭，异常等级：极低」

    「人类：余穗，异常等级：极低」

    ……这是什么？

    余穗思维已经有些迟缓了，慢了半拍方才想起，这是系统先前同她说过的，能够量化检测异样的新功能。

    系统卡顿片刻，又播报出了两条新结果，

    「妖兽：蚁，异常等级：极高」

    「人类：南素，异常等级：极低」

    在检测范围继续扩大之前，系统终于成功从有些bug的新程序中抢回了自己的语音系统，急迫的叫余穗快些离开，劝说她保命比任务重要。

    系统的声音喋喋不休的在脑中响起，却也逐渐淡化，听不太清晰。

    眩晕更加强烈的袭来，余穗眼前泛上绿色的细小圆点，像是花了屏的系统，就连脚下的土地都似乎在摇晃。

    直到手旁的树木真切倒下，土地也发出沉闷的轰隆声，余穗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游隼半张着翅膀保持平衡，眼瞳中的暗红完全褪了下去。

    它定定的盯着余穗，再度落下支羽毛，视线都不转的将爬来的蚁兽拍飞，发出由于长久未说人言，从而格外艰涩而又嘶哑的声音。

    “重……灯……”

    “你和重灯……是什么关系？”

    ……重灯？

    土地摇晃的越发剧烈，余穗脚下一空，骤然向下坠落而去。

    重灯，重灯。

    这个名字一直在余穗唇齿间徘徊，她的脑海中似乎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余穗模糊的张开眼，远处不规则的光圈中，似乎出现了个白发金眸的虚幻身影，目光温和的看向她，却随着光圈不断缩小。

    余穗张开五指，向上探去，徒劳的试图抓住对方逐渐远去的衣角。

    她的唇瓣微微翕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重灯，是我的……”

    是我的什么呢……

    那个词几乎已经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一片不规则的暗色的阴影覆上，逐渐侵染了整片阳光，在余穗的视野中不断扩大。

    余穗最后向前用力一探，握住了个带着些许温暖的物品，终于支撑不住闭上双眼，坠入黑暗。

    ……

    等余穗再有意识时，便已经到了一片空旷的大殿中，身下的石砖冰冷刺骨，寒气顺着身体直往上钻。

    余穗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握紧手中早已冰凉下来的物体，缓慢撑起整个身子，向四周望去。

    直至望到躺在旁侧，胸口略微起伏的言榭，余穗才放下心来，从储物袋中摸出几颗寻常的补气丹，塞入口中，原地调息起来。

    过了片刻，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些许，余穗便又睁开了眼。

    系统在她识海中急的上蹿下跳半天，见余穗调息也没敢打扰，一直憋到现在才开了口，确认余穗没什么事后，便向她讲述起先前的情况。

    当时地动山摇，有些地方升起来，又有些地方沉下去。

    很不巧，余穗与言榭所在的位置，正是那片落下去的地方。

    两人坠落至一半，那只游隼却不知为何追了上来，截住了他们下落的趋势，将两人带至这处大殿后，便不见了踪迹。

    余穗听着系统讲述，自己也没闲着。

    她先是展开手掌，看向被自己紧紧抓住的物品。

    那是一根比她的整个手掌还要长的灰褐色羽毛。

    根据颜色与大小，大概是从先前那只游隼身上落下的。

    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字迹，余穗定睛一看——

    “（301）若以99％的概率断定在3010根羽毛中……羽毛状况良好的数目应在哪个范围内？”

    余穗沉默了一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面括号中的数字，代表的是一道题中的第几问。

    余穗觉得自己虽然确实没多少在妖兽身上解概率论的经历，但她好歹也做过无数道概率论题目。

    一道题它有三百零一问真的是合理的吗？

    余穗沉默的将羽毛暂且收进储物袋，感觉自己被这惊人的三百零一问一惊，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概率论妖物，这是游隼牌题库，解个十天十夜都解不完的那种。

    一道题能被叠到三百多问，余穗并不觉得它身上只有这一道题。

    毕竟就连先前的蚁兽，都有截然不同的两道概率论题目。

    余穗勉强按下心中的震惊，一边听着系统的讲述，一边站起身来，凑到言榭近旁，按住对方手腕探入些灵力，简单检查了言榭的身体状况。

    她毕竟不是医修，自然也看不出太多东西，只能确认应该没有严重到留下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在她将言榭扶到一旁，安置好后，系统的讲述也到了尾声。

    余穗与系统简单交流两句，在小范围内绕了几圈，确认附近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后，便又回到言榭身旁坐下，由系统望风，闭目调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