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栀回来得很快，周明礼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凉凉的渗着冷气的袋子就贴在omega的脸上，不过才接触了一秒就马上被拿远了。

    “会冻伤吧，我轻一点。”乔栀解释道，随即坐在他床边，收着些力气将冰袋慢慢靠近。

    周明礼一瞬屏住了呼吸，僵硬地躺在那个快被他睡出小坑的床位里一动不动任由着alpha的气息靠近，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和困意对峙着，分心描摹她腰线的轮廓。

    “……谢谢。”他和那只在自己眼前晃荡的手的主人道谢，乔栀只略略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把袋子往前伸伸，示意他自己拿着。

    “你不是睡了一下午了吗？”周明礼有些沮丧地接过冰袋的封口处，问道。

    乔栀把他垫在身下的两个枕头的其中一个稍稍抽出来一点，没什么精神用手肘撑在上面，回答道：“觉嘛，睡睡总不嫌多的。”

    周明礼听这话觉得耳熟，过了会儿回过味儿来，不满地偏过头却又因为撞到了冰袋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乔栀被他一连串的反应逗笑，眯起了眼睛。

    “你还笑！”omega没好气地把枕头拽回来，佯怒道：“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记性好也要怪我？”乔栀无辜地摆摆手，随即转移话题道，“你现在用电脑吗，我给你拿过来？”

    “我是病人，我睡觉了。”周明礼缩进被子里，幅度夸张地翻了个身，但是片刻后又翻回去问道，“这儿只有一张床，你怎么休息啊？”

    “有沙发啊。”乔栀还用刚刚的姿势靠在床边，周明礼一转过身就对上她探究的眸子，她朝放电脑包的沙发努努嘴，不甚在意的样子。

    “你这几天都这样休息的吗？”

    乔栀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前三天信息素紊乱，她图方便都是搬凳子靠在他床边睡的。

    “是……是吧。”

    周明礼狐疑地抬起脑袋，显然不是很相信。

    “快睡。”乔栀移开视线，回避着他的目光直到听见翻身的声音才轻飘飘地把视线挪回去。

    他还在看自己。

    乔栀应该意识到的，他那点小心思，她应该猜得到的。

    像猫在腿边蹭来蹭去晃晃悠悠的尾巴，一个小小的陷阱，等着她落下去。

    乔栀张了张口想解释点什么，周明礼睫毛微微颤动，合上了眼睛。

    难得棋差一着，alpha不动声色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从凳子上起身关了房间的灯就窝进了窗户下边的沙发里。

    距离一拉远，他的呼吸声都像浅了很多，乔栀跃跃欲试的信息素立马安静下来。

    看护病人是很消耗精力的。周明礼自己不知道，但是他的主治医生可知道，处理他那几天的高烧和信息素溢出能把人耗死，乔栀现在几乎是一碰到能睡的地方就眼皮打架，她定了个半夜的振动提醒，打算再眯一会儿。

    她一窝进沙发小觑周明礼就睁开了眼，不过他什么举动都没有，只是盯着人看，他知道乔栀没那么快入睡，没忍住出声：“乔栀。”

    “嗯？”alpha闭着眼回应道。

    “你一直都记得以前的事吗？”

    “你是说什么时候的？”

    “高中我们坐同桌的时候。”

    “你希望我记得吗？”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

    周明礼以为她要抬起眼皮暴露她的疑惑或者是不耐，可是没有，她似乎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期能对腰椎好点。

    失去了白炽灯光，病房里本该彻底暗下来，但周明书走之前没拉上窗帘，那束清浅的月光就铺在他们之间，靠着这点稀薄的皎洁，无论谁投出视线都能看清对方的脸。

    周明礼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乔栀也没再问。他们忽的默契地避免提及过去。

    尽管在这一刻，回忆是私人的又无可避免的东西。

    周家的小少爷分化得很早，几乎是一瞬间的，信息素失控导致的高烧来得轰轰烈烈，周明礼在吃药之前握住那是还被他好好叫做“大哥”的人的手，难过地苦着脸：“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周明书默默地把手抽回来，让家庭医生过来给他量体温，周明礼目睹他绝情的大哥退到白大褂身后去，把他这几天的落下的作业拿了进来，眼前一□□自己乐观地看着天花板想：那看来至少是不用死了。

    不用死了的周小少爷第二天就站在了教室门口，他不情不愿地换了校服急匆匆地赶过来，临着下车的时候还小声抱怨道：“多休息一天又不会怎么样！”

    他爸在一旁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多休息一个星期了，你再多休一天你干脆休息一年明年再上高一好了。”说完大病初愈的小少爷就被赶下了车。

    乔栀已经在位置上听了一节课了。

    一开始向养父母提出换学校的时候乔栀还怕他们不同意，毕竟换学校不论是对于小孩子还是大人来说都是麻烦的事，档案转来转去，还可能要托人找关系，而且她初中的时候已经提过一次相同的请求了，所以当她局促地站在养父母面前时，声音还有些幼童般的嗫嚅。

    她迟迟没能分化，大家都把她当beta对待，不过她的个子却比同龄的beta小孩窜得高，几乎不用像幼时那样抬头就能和父母齐平。

    “妈妈，我想换个学校。”乔栀已然从善如流地讲出那个称呼，某种程度上她的确将养母当作了自己的母亲。

    唐初颜放下手里的教案，她和伴侣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此刻正在为明天的课做准备。

    她先没有回答自己答不答应，只是先问女儿：“阿栀已经做好了去新环境的准备了吗？”

    乔栀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那你要和我讲原因吗？”

    外表尚是女孩的乔栀眨了眨眼：“我只告诉您可以吗？”

    beta女性不由得失笑，乔栀判断她是觉得自己孩子气。

    “好，你说吧，我不告诉老乔。”

    “我不喜欢这个学校的教学风气。”乔栀垂下眼睑，不让养母看见自己眼底的紧张。

    但是她确实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即使她考上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进去之前她还没觉得，上了一段时间之后她醒悟了，每个地方最好的高中的刻板印象都是一样的，“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她上辈子卷够了，这辈子能被一个中产家庭收养就让她活得舒服一些吧。

    原谅她把不想卷死说成是学校的问题，但是因为乔琅也是这个高中毕业的所以她不是很想和养父提这个事。

    她的预想里，家长多半会接着追问或者再劝劝她，初中转学那是有正当理由，但是现在提出来转学大概会被拒绝。

    不料唐初颜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我就说嘛，你上了学都不和妈妈爸爸讲话了，我早就看老乔他们高中不顺眼了！他现在这个一板一眼的性格八成就是高中的时候养成的。”

    乔栀脑袋垂得更低了，她感觉自己不太小心地让养父在养母那里被记了一笔。

    唐初颜没让她局促太久，让她先回房间之后几天就安排了转校的事情。

    在看到养母做决定后乔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ABO世界和上辈子的些许不同，但彼时她只是心怀疑问并不敢让人窥伺自己的想法。

    下课铃响了起来，她扭头看了眼身边空空的座椅，涌起一点点孩童般的好奇，不知道这个姗姗来迟的位置是哪个富家少爷的宝座。她转来的这个高中是市内唯一一所私立高中，学费相比较公立学校要贵上很多，课程任务相对没有那么重，为了方便与大学接轨还有一些活动和兴趣社团，因此稍微有点钱不担心孩子前途的家庭都会把小孩送过来，不过启明的师资力量其实和之前的高中水平差不多，只是管理没有那么严格，乔栀不知道那么多弯弯道道，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心想素质教育的春风总算吹到自己身上了，她正整理着桌面，把配套的文具拿出来，班主任在门口叫她去办公室拿发下来的课本。

    她心情颇好地跟了出去。

    周明礼在慢悠悠地趁着下课的点闪进教室，好在没有老师发现他，他旁边的同学也对他迟到早退见怪不怪，班长又点了一遍人，见小少爷一进门就趴桌子上睡大觉也没管他。

    他一觉几乎睡了一整节课，正巧是美术课，老师也懒得管他们这几个钉子户，乔栀去拿课本的路上又正好把入校的手续和登记表格一起办了，回到教师的时候才发现又快下课了。

    她隔着桌子把课本放过去，才冷冷淡淡地端详起挡在自己面前的小高中生。

    上午第二节课的日光和周明礼本人一样懒洋洋地，洒了他金灿灿的一肩膀，乔栀在他面前站了有两分钟，她迟疑着要不要把他叫起来让自己过去，她又越过他看向自己的位置，估算着距离看自己能不能直接翻过去。

    刚分化的omega就是这时候醒转过来的，他迷迷蒙蒙感觉身边站了个人，颇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想看个究竟，只见一个陌生的不知第二性别是什么的女生目光径直跳过了自己，他忽地生出些被忽视的恼火，直起身来没什么攻击力的气鼓鼓地问：“你谁啊？”

    她方视线下移，好像才看见他。

    周明礼被她略带迷茫却又清亮的眼睛盯得心头一颤，没什么底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说话啊，你谁啊？”

    “你同桌吧。”乔栀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要进去

    周明礼倏地清醒过来，皱起了眉：“这是我的位置。”

    “你现在坐的不是你的位置吗？”

    “这两个位置都是我的！”

    乔栀无奈又好笑，自动把他归类为那种高中招人厌的小男生，她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只是大多数时候以她前后加起来三四十年的人生经历来看，没什么好计较的，于是她只是抬手把他拽了起来，然后从他的座椅上跨了过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被迫站起来的周明礼脑袋懵懵地看看自己被揪起一小块的领口，又看看泰然自若的新同桌，还没来得及做出表情，就听见上课铃和自己的“啊？”同时响了起来。

    乔栀转过头尽量友善地笑笑，轻轻拍拍他的桌面，说道：“上课了要坐回座位哦，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