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栀从墓园回来后有了点想法，连夜画了版稿子给付灵的经纪人发过去，那个绿色青蛙头像的经纪人却说让她直接发给付灵，她只能又转发给付灵。
付灵在看剧本的间隙看着手机上富有颗粒感的花岗岩纹路图案，沉思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最后她说：“要不你再改几版我看看吧。”
乔栀：“？”行，确实是甲方，暗号算是对上了。
之后的两天她也没怎么休息又重新上班了，到了周四和周明礼约好的时间她才请了俩小时假偷跑出来，路过楼梯间的时候，罗珏站在上面阴嗖嗖地瞪了她两眼。
神经病。
周明礼已经先到很久了，他和Steve约的是两点，打算先把合作的事情解决。
这次Steve想向他约一套puppy图案的木制模具，周明礼疑惑地问：“那只兔子不是上个月才过过生日吗？”
“啊。”Steve和他解释，“这个是要纪念puppy学会越狱一周年。”
“？”周明礼没养过动物，他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纪念的，但是还没等他问出来，就听见Steve接着说。
“后面还有纪念puppy学会上厕所二周年和学会听懂名字二周年还有……”Steve扳着手指一连列举了好几个，周明礼听得眼神放空，开始埋头喝自己的摩卡。
“你好像特别爱你的兔子。”周明礼总结到。
Steve提起自己的宝贝就停不下来：“那当然，puppy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小兔子，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见见它，没有人会不喜欢puppy！”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兔子取名叫小狗？”周明礼问。
Steve沉默了一瞬，随机摆摆手说这不重要。
周明礼觉得好笑，但是没再问下去。他还有一件事想问：“市面上有很多现成的模具，为什么要找我给你先做呢？”
“这个嘛。”Steve神秘地笑笑，说，“合作视频流量比较大。”
周明礼是个不缺钱的主，他发那些视频基本上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到Steve这样说，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播放量，发现好像确实如此。他既不排斥也没那么热衷，仅仅是认同而已。
处理了工作内容，周明礼想和他说一下等会乔栀来了应付的话术。
“嗯，所以你不想让那位女士知道你在u站做视频的事？”Steve尝了一口“日落街”招牌的黄昏拿铁，砸了咂嘴，问。
“你只要不提这件事就行了。”染回黑发的周明礼看起来恹恹的，眼睛下面一圈发青的眼袋，也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干了什么。
“噢。”Steve思虑着点点头，他和周明礼不是第一次合作，但是每一次见面都发现对方忧思重重顾虑很多，他很贴心地问：“那我们该编一个什么相识的理由呢，醒醒老师？”
周明礼听到这个称呼有点不自在，他握住椅子把手说：“你、你叫我名字就行，别叫那个……理由就说参加聚会认识的吧。”
“哦好的，小礼老师！”Steve虽然长得是很成熟的那一挂，但心思活络，幽默又讲理，年轻粉丝很多，周明礼以前也爱看他做菜，但是他知道乔栀喜欢之后，他就再也不看Steve的视频了。
这之前她都没说过特别喜欢谁！Omega酸溜溜地想，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Steve是个很有魅力的alpha。
他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反射的自己的脸，觉得起码自己比他年轻！
“所以这位乔栀女士，是小礼老师喜欢的alpha吗？”Steve一向是有话直说，而且周明礼在意的样子明显得很。
小少爷从手机的反光里抬起头，耳根一下子红了，连带着眼里水光潋滟的，搞得Steve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别瞎说！”周明礼被戳破了心思，慌不着路地想去捂他的嘴，但是本身又不想否认，所以还是坐着没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慌乱。
“啊，难道不喜欢？不好意思哦小礼老师。”Steve真的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冒犯到了他。
“我没说不喜欢……”他垂着脑袋小声辩解。Steve有些混乱，以为是自己Z国语水平不好听不懂。
他眼尾的绯色总是跑得比耳根快，远远看上去一副要哭的样子，Steve听见他更小声地说：“喜欢但是她又……她不知道。”
Steve了然，决心担当这位纯情小O的爱情保安：“您放心吧小礼老师，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周明礼迅速地从委屈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解地问：“啊？帮什么？”
“帮你找到自己的幸福！”Steve诚恳地握住了他的手。
乔栀正推门进来，要见到喜欢博主的兴奋心情一下子变成了迷惑。
“这是？”
周明礼感觉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拖了张椅子过了，口不择言：“这个是……他们国家的一种见面礼仪！”
乔栀睫毛颤了颤，看向了Steve，甜品师已经堪称迅捷地调整好了自己状态，对着那个空位伸手，示意乔栀坐下：“对的对的，是我们国家的一种礼仪，乔栀女士你请坐。”
乔栀是知道Steve来自一个外国小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就相信了，毕竟国内也有握手礼，虽然不是双手。所以她也将信将疑地双手握住Steve的手：“Steve老师你好！我喜欢你的视频好久了！”说完，她看了两眼周明礼，用眼神大概传达出“是这样没错吧？”的意思。
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周明礼盯着那两只手，眼里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但是又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解释，他完全没办法阻止。
Steve也很惶恐，但是他只能苦恼地飞快回一句“谢谢谢谢”。
乔栀坐下来之后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那个，”她在两人尴尬的眼神交流缓缓举起了手，“我能点个单吗？”
“啊啊啊啊你点，扫码就行！这个，这个是它们家纸质菜单，给你！”周明礼一阵手忙假乱，连带着Steve和他一起紧张起来，两个人找了半天菜单最后才从旁边的桌子上偷了一张过来。
“明明是我提议要来这里的，结果还比你们晚到，不好意思啊。”乔栀这话看似是对两个人一起说的，其实目光对上的却一直是Steve，周明礼在一旁暗戳戳地搓桌布，满脸的不开心。
“没关系的，正巧我和醒……新认识的小周老师可以多聊聊。”Steve较为生硬的转场让周明礼面色微微发白，Steve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紧张，可能这就是友谊。
乔栀看了眼菜单，有点纠结。
周明礼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没下来过。
“你还没想好吃什么吗？”他边说边偷偷摸摸地把椅子往她的位置挪了一点，Steve看在眼里，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有点想吃它们家招牌的巴斯克，可是今天焦糖布丁是特色甜品，好难选。”
周明礼敢肯定她平常出去和自己吃饭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绝对会全都要。想到这里他陷入了恐慌，乔栀该不会真的喜欢一个之前素未谋面的alpha吧，她在矜持个什么劲儿啊！
“那你就都点啊，平常不都这样吗？”周明礼又坐得靠近了一点，空气中非常微弱的迷迭香气息随着距离的拉近分外明显，除了乔栀分化的时候，周明礼很少能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他们家出产的抑制剂效果一向很好，他轻声问：“你今天、没有打抑制剂吗？”
乔栀从菜单里回过神，转头看向他摇摇脑袋，说：“我最近是安全期，就懒得打了。”
周明礼意识到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自己发情期快到了。
他一下子拖着凳子撤得老远，小腿忽的发软，Steve迷茫地观察他的举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乔栀也有些奇怪地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舒服吗？”
“没有。”周明礼否认，倏地站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走了就是剩下这两人单独相处，借口上卫生间快步走了出去。
乔栀担心地朝他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但是又顾忌周明礼最是爱面子，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阿栀，你要去看看吗？”Steve在国外长大，一向开放熟络，张口就是亲昵的称呼，这一声喊得乔栀甚至有些耳热，她歉意地朝Steve笑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omega卫生间她是进不去的，只能在门外等着，周明礼没有进去太久，他随身带着口服抑制剂，硬吞下两片后就缓解了很多。
但是alpha信息素冲击带来的眩晕让他不得不借助洗手台才能站稳，眼前一片模糊之际他抬起头，眼睛能慢慢地聚焦，镜子里复刻着他惨白的脸色。
好难看。他“啧”了一声，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乔栀就站在门口，因为靠得太近还被几个omega指指点点的，她只能站得稍远些。
周明礼没想到她会跟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你怎么，跟出来了？”药片的副作用有点麻痹舌头，他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发情期吗？”
周明礼不敢看她，他和乔栀一样都觉得第二性别带来的生理反应让人类在控制本能上更接近动物，他不敢看她的反应，但是也不想撒谎骗她，在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沉默了一阵后，他才“嗯”了一声。
“对不起，我……我忘记这几天是……”从高中到现在，他不是没在乔栀面前失态过，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让她看到自己渡过发情期。
“你现在没事了吗？”乔栀尽量声音柔和下来，她没怎么处理过omega发情的问题，但是周明礼肉眼可见的虚弱又不是装的，“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去和Steve道个歉。”
“我们”，周明礼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莫名地愉悦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见乔栀一脸的担心，长长地舒了口气，坚定地说：“我好了！我们回座位吧！”
“真的没事？”乔栀不放心地打算拉住他。
周明礼“哼哼”两声，说：“你忘了我们家是做抑制剂的？我说没事就没事。”
乔栀只得跟在他身后，看他很兴奋地往前走。
他的身形很长，甚至比女性alpha要高些，也许是不好好吃饭的缘故，她从后面看他，总觉得那是个单薄的背影，刹那间她想得有点多，涌上来的思绪一下子挤满了心里的空余，乔栀第一次深刻地从熟识的人身上意识到，她站的地方离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遥远得难以言喻，这一次是周明礼的发情期，下一次又会是失控的谁？他们靠得太近彼此太过熟悉，第二性别的本能早晚会把人类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她自己再依靠药物又怎么样，又不是所有人都把抑制剂当作社会守则。
原谅她这么想，是因为她以前没这么想过。不论是失误还是故意为之，alpha和omega的失控都来得无法掌握。
而一旦沉溺于此，她的过去……就再也追不上来了。
可是她明明想再等等，才竭力地抛弃掉所有的羁绊和联结，她是个多自私的人，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伤心。
万一数亿光年的距离间还存在某个万一，让她能重新走到妈妈的墓前，摆脱掉这些只会带来负面影响的第二性别附属器官，那她要不要继续这样走下去，独身一人地走下去。
她需要离周明礼远一点了。
她屏息凝神地等待他们走近座位，突然出声叫他的名字：“周明礼。”
“嗯？”周明礼闻声看向那个神色复杂的alpha。
她说：“……你是个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