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剂的副作用没停留许久，但还是让周明礼昏昏沉沉的。他把手指按在指纹锁的地方，心脏忽然砰砰地撞击壁垒。
他家里好像进人了。
周明礼回头，乔栀早就走出老远，他给她发了一串消息也没看见回复。他只得返回车库拿了把安全锤出来。
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他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猛地打开了灯。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不适应地抬手，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光。
“周明书，你大晚上的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坐在我沙发上啊！”
“节约用电嘛。”
周明礼狠狠地舒了口气，把安全锤随手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说了多少次了，别突然就跑到我家来。”他没好气地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才走进客厅。
周明书放下手臂，对于弟弟的指控处于无视状态，他指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周明礼坐下来。
“干什么？你每次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换了密码还重新录了指纹。”不情不愿地在他对面坐下。
周明书听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怎么每次开个门都这么费事。”
对面的omega瞪圆了眼睛：“你撬我锁啊？你是强盗吗你！”虽然脾气不好，但周明礼从小受的教育让他说不出什么脏话，只是略微提高音量。
“我每次走的时候都让人给你修好了啊。”周明书无所谓地摊手，说道。
“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不用谢。”他慢悠悠地整理了下领带，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又开口道：“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说完他从怀里缓缓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
“我和阿菏的婚期定了，这是请柬。”周明书把请柬递过去，周明礼难得没再和他对着来，乖乖地接着然后打开。
“恭喜啊。”他翻开瞥了眼新人的名字，又看了眼酒店和日期，抬头问：“但是你送请柬为什么要大半夜撬我的锁进来，还不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明天早上再来不是一样的吗？”
“送你回来的是乔栀吗？”周明书没答他的话，反而另起了一个话头。
周明礼不明所以，点点头说：“是啊。”
“人家对你没意思吧。”周明书停顿了一下，看见弟弟怒气深重的表情，“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别的人。”
周明礼蹭地一下站起来，但是发情期带来的虚弱让他踉跄了一下，他顾不上丢脸气急地说道：“你非得挑今天说这个话吗？”
“我要结婚了，周明礼。”周总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但语气还是很平缓。
周明礼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啊，我刚刚不是恭喜你了吗？怎么你还打算找你亲弟弟要份子钱啊！”
“我的意思是，”他加重了语气，“我以后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你了。”
周明礼重新审视着年纪轻轻的迈德总裁，坐了下来，说：“所以呢，那不是更好。”
周明书低下头去摆弄他那枚领带夹，他很少有这种明显的小动作，但是他一这样周明礼就心里直打鼓。
周明书真是个深不可测的alpha。
“你干嘛不讲话？”周明礼试探性地问他。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没有小朋友和你玩？”周明书终于把那枚领带夹拿了下来，转而夹在了自己的袖口。
周明礼翻了个很大的白眼，语气冲冲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因为妈妈的事，我不想和你说重话，你明白吗？”
但是周明礼讨厌所有人提这件事。
“你不准说这件事！不准！”
周明书的眼神沉下去，周明礼在那团深潭里什么都没发现，只有一点点不知道多少年前残留的可怜。
他叹了口气，说：“你不愿意我管着你，也不愿意搬回去和爸爸一起住，可是你又不愿意待在公司，我少看着你一天都怕出什么事，你挑挑拣拣的最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我说了我不结婚！”
“那尽早找个固定伴侣总可以吧？还是你还对她抱有侥幸心理？你不懂吗周明礼，乔栀也只是可怜你才比其他人愿意接近你。她又不喜欢你。”
其实周明书的语气很轻，落在弟弟耳里却重如擂鼓。
他挣扎着反驳：“她又没亲口说过……”
“人家不说，你也不提。”周明书冷笑道，“因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我看她比你清醒多了，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你有什么？坏脾气还是小心眼？”
“我今天又没骂你，你干嘛说那么过分……”
“你看，你说不过我就不敢发脾气了，胆子小得要死，我都不指望你敢和她说明白，你还不如趁。早去多相两次亲。”
“你、你真的觉得她不喜欢我吗？”这个时候周明礼的情绪都快低到地底了，他伸手擦了两滴眼泪，压着哭腔问。
“……”周明书扶着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记住这一句是不是？”
“所以你真的这么觉得吗？”omega已经泫然欲泣。
周明书脸都黑了，他按着沙发靠背站起来，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走了。”
周明礼追着他在后面凄惨地叫着：“哥——你不能不管我啊——”直到周明书“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周明礼就马上上手锁了两道，扯了两张面巾纸把眼泪擦掉，嘴里还骂了两句：“在这儿激将谁呢，你又不是乔栀！”
但是他一晚上受够了刺激，心情的确非常糟糕，二话没说关了客厅灯钻进了卧室侧边的工作间。
周明礼已经大概两周没有开直播了，除了动态里前几天发了个烧玻璃制品的图片就直接隐匿无踪了。
他洗了个手擦干，从桌子边拿了块小扁铲下来，桌上放着块削了一半的椴木。
周明礼平常做的抽奖送人的木雕一般都不用这个，只是平常会拿这个练手。
他驾轻就熟地打开补光灯，敲了下键盘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了“锯个木头”，接着按下了开始的按钮。
乔栀好不容易才应付完养父母，把相亲推到了下一周，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她记起来周明礼那一连串的消息，打开了手机。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表情包，她刚想刷点别的，一条直播推送通知突然跳进来。
“‘拜托你醒醒’的直播已经开始了，快进入直播间和他互动吧！”乔栀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醒醒老师你真是场及时雨！”她说着就点了进去，见人改了直播间名字还小小地讶异了一下。
总感觉这个直播间名字充满了怨气。
铲刀从木身向下，切生鱼片似的从上面刮下一片片轻易脱落的木质边角料，乔栀进了直播间之后就没再看画面，耳机里一阵阵地传来金属与木块摩擦的声音，发麻的触感从耳边一直向上蔓延，乔栀掖了个被子角，硬撑起身关了房间灯，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睡了，但周明礼和直播间的观众都没有。
弹幕上时不时就有人问：“醒醒老师怎么这么久没直播啊？”
“醒醒宝宝你今天要做什么呀？”
“醒醒老师你下次直播的时间定了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弹幕已经密密麻麻地挤了满屏幕。
周明礼奇怪的就是这个，他明明老爱在视频下面随机逮几个看不顺眼的阴阳怪气两句，还从不露脸露声音吸引什么颜粉声控，但是就是莫名其妙地有很多人喜欢看他做东西，他自嘲地勾勾嘴角，觉得整个世界都和他一样有病。
发酸的腺体没有白天那么凶猛地攻击他的神经，他抬起手揉了两下，又去屏幕上敲了两行字。
“没想好做什么，随便削削。”
更汹涌的弹幕海马上跟上来。
“哎呦醒醒宝宝你终于说话了！”
“原来这个主播是会看弹幕的啊！”
“宝宝你快说下次什么时候直播你快说啊！”
周明礼很苦恼地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
有点，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
“醒醒老师还是大学生吗？这么晚还能直播？”
他索性把只削出个半球形的木料放在一边，敲键盘回复：“不是学生，没有工作，所以很闲。”
他思索了一下，又敲：“可以说说想看我做什么。”
弹幕立马回应他。
“可不可以做我的宝！”
“醒醒老师你什么都不用做，做我的小猫就够了！”
这几条不知分寸的弹幕飘过去，吓得周明礼赶紧加了几个字：“指木雕。”
于是屏幕上飘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可爱”“他好慌张”“宝宝你先别急”，周明礼被笑得有点不爽，咬着下唇往木头上来了几铲子。
周明礼不知道他们到底擅自给自己安了什么设定，但是果不其然的，弹幕上又是一堆“气急败坏的好可爱”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甘心地又看了两眼才发现有几条被埋在里面的有好好想木雕造型的弹幕。
除去那些让他“削个苹果”、“削个梨”的，有一条还挺像模像样的。
“醒醒老师做个白点叉鼻鲀吧！”
周明礼就依他的话去网上找了两张白点叉鼻鲀的照片，立刻陷入了沉默的漩涡里。
他沉思良久，在屏幕上敲下了“那雕个白点叉鼻鲀”的话，拿起了他的工具铲。
隔天乔栀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摘掉耳机，去浴室刷牙。
她边握着牙刷边划开屏幕，“拜托你醒醒”的直播已经结束了，她本来想就此退出来，谁知手滑点进了他的主页。
她看着“拜托你醒醒”动态里那个好像一块塌掉的黄色忧伤布丁的东西，迷茫地把牙膏挤进了水池的槽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