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头茂盛起来像交缠的藤蔓。
为了堵住他看似无穷无尽的话头，乔栀干脆拎着包到外面等周明书。
病房的门没关，周明礼能看见她靠在墙边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臂，他悄悄地爬起来，在吊瓶儿允许他活动的范围内取了病情卡片看。
“信息素紊乱，腺体轻微受损……”看上去都不算什么大毛病，他看向最后一行，那里有上一张纸留下的笔印，周明礼看不太清，他换了个方向，灯光落在油性纸上那些字迹稍微明显了些。
“药物副作用……”后面实在看不清了，周明礼把那张卡片塞回去，难得为家里的公司担心。
周总的效率很高，周明礼喝了半杯水的功夫就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
他大哥好像很着急。
他惴惴不安地躺回去，外面响起低声的交谈，那小半截手臂向上移动，最终消失在视野里，周明礼倏地有些难过，想在哥哥进来前遮住自己要哭不哭的脸，却又顺从于乔栀刚刚的嘱咐。
所以周明书一进来就看见弟弟委屈的脸和泛着水光的眼睛。
周总受伤又惊讶地问：“你这么不想见到我？”
闻言周明礼的脸垮了下来，道：“跟你没关系！”
当然他的意思是想说不是因为哥哥来才伤心的，但是那毕竟是他亲哥，歪曲他的话一向是有一套的。
“哦，那看来是看到哥哥来太感动了！”
周明礼：“……你出去。”
周明书和他乱扯了两句就收敛了神情，看起来是想数落他。
小少爷本来打算往被子里缩缩的，但是乔栀没把他的床板调回去。
周明礼：“……哥哥我是病人。”
周明书叹了口气，某种意义上他和乔栀的叹气都是因为对小少爷很无奈。
omega耷拉下眼角，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
“我不是让你不要吃那个药了吗？”
周明礼目光乱瞟，力求不和他对上视线。
“说话啊。”
“爸他不知道吧。”
周明书拖了把凳子坐下，顺便把他的床位调低了一点：“我还没说，但是你再多住几天院他肯定会知道的。”
“哥，我们家是不是出事了？”周明礼小心翼翼地问。
周明书没好气地轻轻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道：“你听谁胡说的？”
“以前也没出过这事吧？”omega回答。
周总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周明礼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吧？
“按理说这事你也接触不到……谁叫你小子不听话乱吃药。”
周明礼凑近了点听他接着说：“你吃的那批新品，出厂的时候所有标准都合格，等上市了一小批之后、就是你那一批，不断有抑制剂失效导致信息素紊乱甚至暴动的病例出现，技术部查到现在也没查明白。”
“那是不是……”周明礼神神秘秘地停顿了下，“有内鬼？”
周明书瞪了他一眼，还想给他一巴掌：“少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和小说。”
“他们的症状和你的都差不多，而且只有这批新药有问题，之前的型号都很正常。所以你为什么不听我话？”周明书的话头又转回数落弟弟上来。
omega自知理亏地低下头，好半天才开口：“扎针，太疼了。”
“你把你哥当傻子呢。”周明书火有点上来了。
周明礼只好老实承认：“你之前不是说这个抑制率比其他版更高吗……我不想在乔栀面前……你又不和我说清楚！”
周明书沉默了会儿，好像对弟弟的指责照单全收，他没再怪omega的莽撞，只是说：“这件事你别再告诉任何人，我会尽快查清楚的，你就先在医院好好休养。”
“那乔栀呢，她不是也知道？”
“……”周明书今天沉默的时间比过去都多，他斟酌地提醒道：“你知道你被她临时标记了吧？”
周明礼点点头。
“所以说，现在她比抑制剂好用，你明白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明书的说法让小少爷一下子恼了，“你把她当什么！”
“你把她当什么？”周明书反问道，“你被一个alpha标记了，你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是自己吃亏了吗？”
“当时不是……没办法了嘛。”
“所以周家不怪她，但是她起码在你治疗期间要负责。”
“可是！”周明礼急着为她反驳，“那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听话乱吃药才出事的，而且她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是自己愿意……”
周明书一直盯着他不曾打断，但是周明礼第一次从大哥眼底看出些寒芒，他下意识地不再说下去，他知道发情期被临时标记，在一段时间内信息素浓度的平稳都需要标记的alpha在场维持，他颓丧下来，不再去看周明书的脸色。
“那她也同意吗？”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
周明书“嗯”了一声就当交代，随即他安抚性地说道：“她工作那边我找人交涉过了，你出院期间她都会在这儿陪你，她今天先回去休息了，晚上我回公司开会的时候她会再过来。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一脸不情愿？”
“这跟限制人身自由有什么区别……”周明礼不满地说道。
周明书冷笑：“你以为你们家□□吗？还限制人身自由。跟你说了少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怕弟弟还有心理负担，他又补充道：“人家又不是为你打白工，我比他们公司老板可良心多了，再说了，你们不是朋友吗，我看她挺乐意赚你的钱的。”
“啊？什么我的钱。”
“你这个月零花钱，我都付给她了，反正你在医院也出不去。”
“周明书！”
看见惹得弟弟直呼自己大名，周明书不怎么生气，倒是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比较正常。
“在病床上待着不无聊吗，要不要和哥哥聊聊天啊？”周总趁热打铁，问道。
“你出去。”
周明书耸耸肩，接受了弟弟的提议，道：“好吧，我去找主治医生问问你后面的治疗方案，你老老实实地无聊地待着吧。”
“快走！”
赶走了大哥，周明礼才想起来摸自己的手机。
他在床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于是赤着脚下床拉开旁边的柜子，他的通讯工具和他一样老老实实地躺在一方小天地里。
他划开屏幕发现已经电量耗光开不了机，又在病房里摸摸索索地找了半天才看到数据线。
好不容易才开机，他发现乔栀居然走的时候还给他发了消息。
“再见。”毫无感情价值的两个字，下面还发了张图片。
不知道病房里是不是网不太好，周明礼等了一会儿它终于加载了出来。
应该是这几天的某个晚上拍的，他乱七八糟的睡相。
周明礼：“……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omega！
乔栀颇为满意地看着手机里留存的某人的黑历史，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她已经小憩了一阵儿睡了起来，窗帘没来得及拉开，整个房间暗沉沉的一片，她退出去看见短信栏的进账，偷偷摸摸地把那一条删掉，她比较担心别人会觉得自己被金主保养。
不过事实是，她当了有钱少爷的医院护工。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半，于是她学着周明礼也懒洋洋地缩进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有钱少爷的哥哥还没通知自己上班，她的睡意也没怎么涌上来。
虽然乔栀知道这几天不该让自己有时间发呆，她只要一放空，大脑就会随机放映那天的随机片段。
其实她有一个疑问。
周明礼怎么喘得那么……呃她不好形容。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正经谈过恋爱，自然没听过男性……发出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
即使周明礼是个omega，乔栀作为穿越来的普通人类，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作男性来看，不过他是omega这一点又自然地中和了她过去对大部分男性的不适感，所以她对周明礼发情期内表现的评价难免变成对成年人小网站的赏析。
可是她又细细地回味了一下她咬上去的瞬间，一缕缕在自己受体上绽放的桂花甜香。
她忍不住把自己整张脸都盖起来，不知道是对谁不满地嘟囔：“搞什么啊……”
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乔栀和养父母打了个电话，那边询问了她的近况，又似有似无地提起了相亲的事情。
这也是乔栀要和他们提的。
那天其实杨正棋还找过她，甚至一开口就打算和她聊结婚的事，乔栀当时正帮着周明书把周明礼带去医院，敷衍了几句想说他们不太合适，对面立马善解人意地说可以先双方家长见一下面再商量以后的事。
“你在拿长辈压我吗？”乔栀并不是什么委婉脾气好的人，她还以为这个传言中暗恋自己的学长知道自己是什么性格，没想到没聊几句就显出原形了。
那头还在温温和和地解释说不是。
乔栀忙着把周明礼塞进后座，没时间理他，很不客气地把电话挂了。
谁知道这几天他还锲而不舍地约下一次见面，乔栀被他的消息弹窗烦得脑袋疼，终于抽出时间能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一下。
“妈，之前和杨学长的事，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她首先打出一张比较中规中矩的拒绝牌。
唐初颜本该在校庆结束的那一天就问问情况的，哪晓得女儿当时接电话的时候情绪听起来不太好，她就没敢问，今天既然她自己提起来了，她也该好好问问。
“你和他见面聊得不好啊？”
“没有啊，他人挺好的，年少有为，但是我不太喜欢这种omega，一个omega比我会赚钱是不是不太好呀，妈你懂的吧？”乔栀接着打出一张比较激进的刻板印象牌。
唐女士其实不太懂，她和丈夫都是beta，但是她知道很多alpha都会有大alpha主义，她自认为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但还是不无遗憾地劝道：“小杨他这么优秀的omega，你们到时候如果结婚了，他一定家庭和事业都能顾好的嘛。”
“妈，算了吧，他天天在外面谈生意，哪里是能在家相A教子的样子呀？”
“……”唐女士沉默片刻，从女儿的阴阳怪气里有点回过味儿来，“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扯那么远。”
“欸，谢谢妈。”乔栀抓住缺口，乘胜追击，然后利落地道别道谢不等对面劝说挂了电话。
她神色倦怠地翻开联系人，一个她的阴恻恻上司，一个这个温柔刀学长，都被她拖进了免打扰里。
至于Steve，那个快要失业的倒霉系统，还在孜孜不倦地给她推销部门业务，乔栀按按太阳穴，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