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上午，全体高三都重新集合到了操场，不在局限于校服，大家穿着各式的衣服，一眼望去是乱码的彩虹。

    来这里除了告知下午高考适应要准备的物品和注意事项外，还有一件重要都事情。

    “我将以自信的姿态全力以赴，

    我有卧薪尝胆的坚韧，

    我有誓当拿云的决心，

    我要全力以赴，用勤奋改变人生，

    我将永不言败，以执着成就来来。

    高考必胜！高考必胜！高考必胜！”

    随着最后一声震天动地的口号落下，大地还微微颤抖着，空气里还有激扬起来的灰尘。

    校长精神抖擞，“好，同学们，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并肩作战。”

    班主任站在前面，一声不发，凝视许久，拿出手机拍照，好像是抓住最后的机会记录时光。

    以前的百日誓师，匆忙的开始，匆忙的结束，同学们都唉声叹气的埋怨学校的敷衍，回教室还喋喋不休。

    现在只能在操场上，散场的散场，离开的离开，那间破旧的教室此刻安好了监控，排列好了座位，不再是专属于2017届20班学子的家了，它也默默等候千钧一发的一刻到来，成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异乡。

    有的孩子眼眶已经湿润了，有的孩子还固执的躲着镜头，多年的宿敌此刻短暂的握手言好，偷偷欢喜着的抓紧着最后的机会，看一眼再看一眼。

    也许后天以后，天各一方，再见都很难能对你说了。

    我们将，永不言败。

    阚清雪也少了言语，抓紧这时间和大家拍照，班主任，科任老师，同学们，连林溪这个早早躲在一旁的人，也强制拉过来和宋扬、蒋平一起，拍了前后两桌的合照。

    这一天，阳光正好，明媚温暖。

    对于年年高考都下雨的定南来说，这是考试的好兆头。

    适应高考的时候，林溪心如止水，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也许归功于南一多年以来严格的考试制度，年年考试如高考。次数多了，倒也就没什么了。

    她的位置在进门的第二列，拿着笔袋，坐下。

    这里像她的位置一样，可以完整的看见一整扇窗户的天空，时不时飞鸟掠过，不留痕迹，午后的阳光会爬进教室，恰好停在她的桌角。

    她很喜欢，也很满意。

    所以，高考必胜。

    ……

    高考的这一天，好像比寻常上学还要平常的多。

    按照惯例，果然，还是下了雨，可是天色并不暗沉，反而是无污染的白。

    这一天林溪醒的很早，一家人静悄悄的，林浩放假，没有人起床。她听见厨房里滴滴作响，掀开锅盖里面是馒头和鸡蛋，她慢条斯理的坐下，一口一口吃完了早餐。

    赵静出来的时候看见她一愣，“你起这么早干嘛，不多睡会儿！”言语间带着斥责，说完，又缓了神色，“是紧张吗？”

    “不是，只是睡不着，昨天晚上睡的早了。”破天荒的，林溪也平静的回答。

    “怕你上厕所，我就没给你热牛奶——”她看了看外面，“下雨，你要不要再穿一件，坐着冷。”

    “你待会儿拿家里那把大黑伞，我放在鞋柜上面的……”

    林溪坐着乖顺着点着头，赵静看着她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好好考试，你要不要——”

    林溪好笑着打断她的唠叨，“我知道，我不冷，我有数，是我高考，你别紧张！”

    我送你。

    稀松平常的一来一往，没去剑拔弩张，没有含针带刺，在这个特殊的早上，透露着诡异的温馨。

    林溪在外面换鞋，赵静便守在门前，看着她的动作，张口又闭上，那三个字在唇齿间几经翻炒，最终还是未能出锅。

    她换好鞋拿起伞离开，赵静望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关门的那一瞬间，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加油。”

    表达的意义呢？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呢！

    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已经没有人固执的要去找那一个答案了，而她早早长大，做出的选择已经注定殊途。

    街道亘古不变一如往常，除了挨着的市场没了叫卖声、路上的车辆减了许多、背上少了书包的重量，只一个笔袋。街上少了你追我赶的卡点奔跑的学生，满是沉默着埋头走路的高考生。

    拐角而过，有人等候。

    一人斜斜倚靠，一人身姿如松。

    身在万紫千红的花圃，有人错过，有人忽略，但终会有人为你驻足，神魂倾倒。

    雨雾朦胧里，那是沈江，还有陈述。

    “状元！小的们，前来送考！”

    沈江双手抱拳，头发乱糟糟的，据说去烫卷发，但是没遇上懂他的tony，现在一副怎么看滑稽怎么滑稽的模样。卤菜店的生意也蹭蹭上涨，当然，当事人是不承认因为好笑吸引了客源。

    “……你别。”林溪笑着皱眉，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脚步并未停下，这两人也自然的加入她的队伍。三人并排着行进。

    “饭都吃好了嘛？”陈述出声。

    “吃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

    “那咱再去加一根油条吧。”沈江一副坏了的模样。

    “那现在吃进去不就001了！”

    “也是。”他沉默。

    “赵翎与给你的高考礼物，放我那儿的，考完了来拿。”陈述忽然开口。

    “礼物，是什么？”

    “不知道。”

    一次林溪和陈述坐在小店门口搬花草出来晒太阳，这小孩儿不知道从哪儿回来，看着他们，一脸不可置信，震惊的走上前喊了他们，又默默离开，不知道脑子里又补了啥。

    一旁的沈江不甘示弱，“主公！咱也有，您到时候考完了，我给你好好的办一桌。”

    “劳慰你了。”林溪感动。

    没有话题再开，于是只有雨声淅沥。

    走到外面，身旁两人自动的落后几步，从并排变成了跟随，一直到考场。林溪在本校考，远远的看见马路对面班主任站在那儿一个个发准考证，聚集了很多人，里面更多的是家长，殷殷切切的嘱托，一起陪着孩子等待着放闸的时间。

    十几年磨一剑，考的不是学生，还有他背后的一整个家庭。

    三人默契的停下了脚步，沈江比了个加油，知趣的走到一旁。

    林溪看着陈述，想着也许他有什么要嘱托，还有什么经验要传。不怪乎她这样想，这连续近一周，他的传授就没有停过，活像个小老头。

    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俯身把女孩抱住，轻轻的笼罩一样的拥抱，好像用身体筑成了一座城堡，拥她在怀中，传输给她最宝贵最无畏的力量。

    “加油。”

    “怎么都是这一句话啊！”

    她朝他一笑，带着跃跃欲试，然后转身走了。

    送到这里就好了，多一些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少一些难填他心中不舍。

    他站在这树下，看着穿着灰色外套的林溪领了准考证，看着她站在人群里安然自如，看着她跟随人潮大军进入那徐徐展开的关口。

    他祝她幸福，勇敢，快乐，和其他无关。

    他不太相信命运，高考能不能改变命运，一切取决于自己，不过选择罢了。

    但希望她，林溪，余生好命。

    沈江走过来，搭上陈述的肩，“啧，望妻石？”

    见着陈述扬眉，立马认错，“好好好，我嘴贱。别看了，走吧！”

    雨势不大，两大老爷们也不爱打伞，自动的把伞收了起来。

    他们一步一步的回返，沈江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

    “别给我装，好歹还叫一声叔叔呢，我还不至于不认识。”

    言浅意深。

    陈述咂摸出味道，慢了步伐，“你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的衣服面料特殊，非常防水，有雨滴从树上落下来，滴在衣服上又弹开散乱。

    沈江翻白眼，“我们是邻居，你知道邻居嘛，就是我就在你旁边，不是离你十万八千里。他来叫你回去？肯定不敢找老太太去。”，一副了然于心神色。

    他们拐角就进了里面，男人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隐约不清，他握紧口袋里的东西，“不是……”

    “什么不是？”

    可无论另一个人怎么问，他都不肯再回答一个字。

    ……

    对于林溪来说，这两天格外的快，周围的同学或多或少受着失眠的折磨，她却意外的睡的香甜安稳。

    你要说这考试如何，只记得这一年的高考题平淡中透着涩，不难却也不好做，题量大字数多。

    这一年的作文题简单，有得写却不见得写得好，多少人的素材无用武之地，只能苦哈哈从历史里堆叠素材。这样的题目材料，反而不知道如何另辟蹊径脱颖而出。

    甚至一贯折磨人的数学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林溪对着一张满满当当的卷子甚至还有心思看窗子上凝结的雨滴。

    恢复听力后的第二年考试，在誊抄完最后一句:

    “Yours

    Li Hua”

    这一天下午，大晴，天空蓝的像大海的投射，是油画的馥郁颜色，只是更加轻柔，也没有波浪，有几丝云缭绕留恋。

    意想之中的激动疯狂并没有袭来，林溪心里满是平静，久违的安宁填满了她的身体，也许还有一丝怅然。

    这一堂考试，老师们也有些懈怠了，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座位已经空了很多，开考半小时就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交卷离开。

    这时候还有半小时结束考试，已经能够听见校园深处悉悉索索的尖叫和奔跑声，好像是大军开拔前的号角。

    原来这就是人生一座大山，翻过了，回头看。

    那时站在山前，望不到头的高山让人发颤，望而生畏。

    现在走出半生，山顶往下看，原来也不过如此，往后看，一山更比一山高。

    林溪掸开答题卡上残留的橡皮，慢条斯理的装好东西。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前在她循规蹈矩的高中生涯里从未有过，在心里却想过千万次的想法，要在她人生最大的考场上实施。

    只见她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走过来，整理了她的卷子，反复检查。

    “可以了，出去吧，结束考试前不能离开考试区域，不要大声喧哗！”他低声说道。

    林溪点头，侧开身子从后门离开。

    提前交卷。

    她一步一步，轻快而坚定。

    越走越快，好像脱下了沉重的枷锁，不必时时刻刻守着规矩过日子，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从星星之火，为她以后的燎原之势，留下了，长长一道足迹。释放出的是天使还是恶魔，谁又知道呢？

    这时候还不能离开，林溪仗着本校路熟，绕路去了后门，不想跟大把翘首以盼的家长挤。到后门的坡上停下了警示条前，已经有三五个人坐在一旁，她看了看没有认识的，就随意的蹲在花坛边上等待。挨着警务室，有保安坐在里面，透过玻璃朝她微笑，三年上下学多少学生已经在叔叔面前混了熟脸了啊，一批走一批来，林溪致以同等微笑回复。

    不同于其他班，他们班并没有提起高考后聚会，毕竟对于一个本就不大团结的班级来说，毕业无异于野马脱缰，很难再驯服召回。

    这么重要的日子，谁都有自己策划已久的快乐。

    大门开了，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哗声，林溪随着大门打来的方向走出去。多少次跨过这扇门呢？停电的提前放学，连续补课后的狂欢，普通日子里的上下学……步伐有沉重有轻盈，但无论如何，从此以后，应该不会再相见了。

    她在心里，轻声告别。

    高考完出考场应该是的什么样的呢？

    家人迎接，鲜花礼物，抱头痛哭。对林溪来说，她比较期待沈江给她办的席。

    可当林溪出门看见陈述捧着一大束向日葵一脸笃定的站在那儿，看见她后的果然如此。一个年轻人在一堆家长群里显得鹤立鸡群，她觉得高考原来还是不一样的，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的简单，那么无所谓，那么的……不过如此。

    因为她早已放下的苦难，有人替她捡拾起来，告诉她，胜利是众望所归，但苦难也值得歌颂。

    经受磨难的小孩，要受到最好的嘉奖。

    他们就这样汇合了，在一课银杏树下，没有白果的臭气，初夏的阳光里，枝繁叶茂，自由的生长一万年。

    他说:“林小姐，恭喜你啊，成功的打败怪兽，成为一名勇士！希望再接再厉，升级打怪！”陈述笑的开心极了，原本锋利的眼尾也化成了月牙弯弯。温暖化为实质的向日葵，塞满了林溪一整个臂弯。

    走过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街道，他们要再次走进，像很多次那样，进入那个曲曲绕绕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