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承认她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的，在看到对方的无措后，她的情绪掩盖的很快。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对方，陈述手交叠在面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何婆怎么样了？是怎么摔的啊？”
林溪越过陈述的肩膀看向里面。
陈述这才让开，示意她进去。
“外婆她不是去除草嘛 ，那边那个坎阶不是很牢固，加上雨水过后土质松软，踩上去就滑倒了。照了ct，脚踝关节处断了，要做手术。”
陈述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接过果篮放在一旁，转身去接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将沙发上的书规整了放到一旁。
“多久做手术啊？”林溪看着病床上睡着的老人，放轻了声音。
都说老人病不得，此话不假，短短几天消瘦了好多。
林溪给顺了顺头发，冬天时候老人圆润富态，病痛折磨之下，现在显得虚弱消瘦。
握住放在外面的手指，有些冰骨感，完全不似那时候见到的那么厚实和温暖。
陈述站在后面:“外婆她有糖尿病，指标有点高，医生说得先降指标。”
一时无言，归于寂静。
隔壁有老人在吵吵闹闹，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林溪抬头是护士推着车进来，“何桂芬，输液了。”
那护士看见林溪也一愣，对着他们说:“孙女来看奶奶了？”
林溪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还是你们这床好啊，老人有老人样，年轻人也讲理，哎哟，隔壁那老奶奶真的是蛮不讲理，给她输液她说疼，逮谁骂谁，不输液她说医院是摆设骗她钱。”
言语间，她已经动作麻利的放好了针，调试着流速。
“行，这就好了。这奶奶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呢吧，现在多睡会儿也好，你们年轻人多看顾着点，药没有摇铃叫人啊！”
林溪站起来，“好，谢谢。”
“诶，不用谢。”护士摆摆手，转身推车离开。
“何婆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啊？”
陈述走到另一边，把输液的书放到被子里:“昨天，医生开的液，奶奶输了以后伤口特别疼，就睡不着。”
“你也是一晚上没睡吗？”
“嗯。”
“但是我问题不大，年轻嘛。”
“陈述”
“嗯？”
“沙发上睡一会儿吧。”
陈述摆弄着的手停了一下，接着又继续。
“真的，我帮你守着，你放心睡。”
陈述挑眉，含笑看着她。
林溪以为他不信，“真的，今天下午不去图书馆，你就……”
林溪将说出口的话停在嘴边，陈述走过来，俯身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
房间里开着空调，陈述呼吸清浅，林溪脖子一阵温热萦绕。
她刚要转过去。
陈述却抱的更紧了，近乎呢喃的说:“别动，就让我抱抱就好了。”
夏季的衣衫单薄，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陈述，你是不是很想我。”句子是问句，语气却是胸有成竹的笃定。
陈述嗤笑，抱着腰的动作紧了紧，重重的呼吸让她缩了脖子。
“嗯，特别想。”他埋在她的肩膀边，全然是一副信赖的姿态。
林溪摸了摸陈述的手，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家好似都陷入了沉睡。
“好了，去睡吧。”
陈述迷迷糊糊的在沙发上睡下了。
四川的夏天是很厚重的夏日，热且潮，闷热感。
好在现在阳光尚且清越。
陈述睡的沉，呼吸间，胸膛起伏。
他的嘴张开了一个小缝。
父子俩十分相似，就是陈述的嘴稍稍薄一些，有明显的唇珠翘翘的，十分可爱。
林溪看了眼何婆，心里猜测大致是母亲的遗传。
林溪站起来巡视了一圈，在床边的桌子上找到了空调遥控板，拿起来把温度调高了些。
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输液也不适合温度太低。
想着，放下遥控板，摸了摸何婆的手，入手冰凉。林溪两手捂着，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无声的睁开了眼，看着她。
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如今倒带了些无措的虚弱。
林溪刚要开口，发现面前的人眼神懵懂，她整理了针管的摆放。
温声道:“睡吧，何婆，我守着你。”
何婆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陈述醒来的时候，最后一瓶液已经输完了，护士正在取针，玻璃瓶放回小车上的清脆声叫醒了他。
他懵懂的看着面前友好交谈的两人，一个坐着削苹果，一个靠在床上吃香蕉。
他心头一怔，这一副平静祥和的生活，他生命中现在现存的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低声说笑。
她们看见他醒来不约而同的提高了声音。
林溪转头打破了这一幻想，看着他:“醒了？”
陈述看了眼手机，“嗯，多久了，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等下我还要去找人，吃个苹果。”她削了一块顺势塞到了陈述嘴里。
何婆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她打趣着说:“好吃吧？没长手啊，还要人家姑娘削了给你。”
妥了，的确是精神了。
陈述正色道:“外婆你不懂，她就愿意给我吃……”
这话听的林溪都想给他两巴掌。
何婆果然一脸无语，指着他:“你这混小子。”
林溪抽了张纸垫着放了削好的苹果，站起身，后头看了眼陈述，然后俯身对着何婆说:“外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陪您玩。”
“好好好。不用太着急啊！慢慢来。”
“陈述，快去送人家。”
陈述尚一脸疑惑的看着林溪:你啥时候也叫外婆了？又跟着送她出了门。
“你什么时候也叫外婆了。”
走廊不是很宽，来回有奔忙的护士于是陈述落后了两步，走在她的斜后方。
林溪转头，笑:“刚刚你睡觉的时候，外婆醒了和我聊天，太投缘了你知道吧。”
走廊灯光明亮，她微微侧身，睫毛微颤，投下的阴影，虚幻又迷离。
“你要去找谁？”
“嗯，就是图书馆的管理婆婆，我等下和她一起走。”
走进楼梯间，应急声控灯灯光暗沉下去，仅借着一口小窗投射外面的夕阳照亮。
医院的住院部和医技楼中间是绿化过渡，下面有一颗巨大的栾树，从现在的三楼窗口正好对上树顶上纷呈的色彩，像一颗颗小小的桃子，顶在树上，又像一簇簇盛开的花。
林溪走在前面，灯光一灭她正好下一个梯子，于是，灭了，亮了，灭了，亮了……
陈述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林溪自知幼稚，闷声快步往前走。
陈述几步上前拉住她，两只手重合交叠，握紧。
每次转角走廊里面都会有嘈杂的声音，极速的步伐。人也心惊胆战的，害怕下一次路过有人推门进来。
于是初夏的傍晚，小小的楼梯显得格外暧昧。
“林溪。”
“嗯？”
“林溪。”
“嗯。”
“林溪。”
“嗯！”
“林溪……”
“你要干……”林溪邹着眉头就要问。
“我喜欢你。”
陈述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停在了她下面一步梯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一件惊天大事。
林溪丝毫没有被告白的紧张感，她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吐槽:看吧，果然就喜欢对视！
她张口要回答，那人却拥她入怀中，手在她脖子上轻轻绕了一圈，然后轻声说:“你不用着急给答案，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林溪缓了缓力，靠在他怀里。
被他紧紧抱住，无声的宣泄着某些情绪。他好像带着一腔情意款款向她走来，这种情谊坚硬中闪烁出了易碎。
担心她太快答应，又担心她不答应。
她不喜欢这样。
面前这个男人真的好奇怪，天生地养，在市井摸爬滚打，磕磕绊绊长大，偏偏还不肯随波逐流，还保留着内心的一片绵软自留地，不肯割让。
于是林溪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把那些陈述细细埋起来妄图回复原样的东西，粗暴的几锄头挖出来，向恢复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那样。
不肯容忍和默许。
坚定而任性的回答:“巧了啊陈述，我也喜欢你。”
她的眼睛亮亮的，不同于男人的深邃，她的很清澈，住着永远一往无前的执着。
陈述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
原本这里是荒原之上，四下无人，荒芜到没有一点生意，寂静到没有一丝声音，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极端组合。
那句话的声音传到耳边，他听到了野蜂振翅的嗡鸣声，是心动的喧腾。
他没有想到她如此坚定，就像他一直不够勇敢一样。
直到林溪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才干涩的回答:“所以，你好啊，林溪。”
林溪脸上的笑容扩大:“你也好啊，陈述，但是能不能不要哭，我觉得现在你真的很爱哭。”
人生啊，能进一步进一步，不能进一步那就半步，半步都强求不得那就原地踏步。
林溪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这次换她坐在车窗边上。
夕阳撒满了天边，电线布在天上，分割了天空和晚霞，像拼图的一块一块。
也有云朵排列着，映衬着湛蓝的天空像大海，天上的是云朵就是涨潮的浪花。
林溪靠着车窗，不由笑了。
嘴巴里是尚未淡去的苹果的清甜味道。
林溪突然想到:“对了，婆婆，我明天不去图书馆了。”
接着她又说，“嗯……可能以后都不去了。”
宋女士瞥了她一眼，一脸高傲，“知道了知道了，见着人了，现在开心了吧。”
林溪脸微红，但还是肯定的点头:“嗯。”
“哼，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也年轻过，这些把戏，我一眼就识破了。”
她眼底含着笑，并不在意林溪突然的离开。银丝在阳光下泛起了金色的光泽，在她看来，做一份想做的事情比做好一份无关紧要的工作来的重要的多。
说罢，她拢了拢衣袖，下一站就要下车了。
“行了，没事就过来帮帮忙吧，算时薪。”
林溪点头，心里感念这这对夫妻的帮扶，真心实意的说:“谢谢您。”
宋女士站起身来:“不客气，不过你这项链是用了心的，眼光不错，但回家前还是收起来为好。”
林溪愕然，低头看去，经典小巧的葫芦吊坠悬在那里，贝母的底，一周镶嵌着细碎的钻石闪着光。
她回忆到陈述手绕了她的脖子，猜想应该是那时候戴上的，项链拿在手上体温传递了温暖，戴上脖子也没感觉到。
公交车启动的推力，她反应过来，宋女士已经款款下车，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图书馆走去，体态之曼妙，林溪自愧不如。
林溪摘下项链，放在手里，垒成一团，银色的光泽和细钻石相互辉映，手心也有了点点光彩。
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嘴角已经有了向上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