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赵静去市场上买了只老鸭子，大中午就炖上了预留到晚上吃。

    林义出奇的没有出门打牌，一直待在家里，贴春联挂灯笼，左摸摸，右问问。

    林浩吃完午饭就忙忙的洗澡换新衣服，做足了新年准备

    也许是高考的威慑力挺大的，使唤林溪做的事反倒没有多少。

    饭桌上，林义甚至破天荒的问了林溪要考哪所大学。

    上大学这个话题其实已经与他们无关了，赵静早早的表示如果她上大学，他们不会出一分钱，养到十八岁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也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最好的是互不干涉。

    在林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心底想到的是陈述，她想问问他。

    林溪并不知道未来是怎样，她很彷徨，她没有真正看过外面，支撑她的不过是离开这里，换个换个活法，至少不要像现在一样，屈辱而颓唐。

    孤立无援，独木无支。

    像她曾经向往过的那样，要上大学，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沐浴阳光下，沉醉在风里。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堂堂正正的，只是不想和这里的一切有任何瓜葛。

    她以前想的很简单，现在又可以吗？

    知识也许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只是她的命运能不能改变她不知道。

    但她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此。

    下午四点，林溪换好了衣服，姜黄色的羽绒服，里面还是熟悉的连衣裙。看着镜子里的她，这大半年来，眉眼间戾气少了，多了些柔和。难怪阚清雪这些日子总看着她说“小溪，你现在感觉变了很多。”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大概是玄学。

    出了门，赵静栓着围裙和人打电话在说着什么，看了林溪一眼说:“厨房里的鸭子看看，用筷子戳戳。”

    她没有照办，而是朝门口走去，等摸上把手，赵静也恰好挂了电话，反应过来皱着眉正要发作。

    “我晚饭不在家里吃，同学过生日。”

    “年夜饭不在家里吃，你想跑哪里去啊，一女孩子到处乱跑，人家不说你没家教啊！我给你说，不准去！”她情绪激动的站起来，语气中带着埋怨与警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着林溪说。

    “是宋扬，他过生，班里很多人都去了。”林溪丝毫不受其影响，仿佛不是在对她讲话，她只是围观者。

    赵静指着她的手上有一大块斑驳，上面的皮肤像油画的色泥搅拌涂抹，没了纹路，只剩扭曲，她常年带着手套，只在需要这块疤的时候取下来，想到林义这一天的慈父，她懂了。林溪心下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可悲，没有多余的同情。

    因为她也有，在大腿。赵静觉得是资本，于她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与屈辱。

    赵静看见林溪的视线，立马移开手，揣进了围裙兜，支支吾吾:“那……那你也不能这么早就去啊，待会儿早点吃团圆饭，你顺便还可以带上弟弟玩……”没等她讲完，林溪已经开门离开了，身后也没有挽留。

    她知道有效的，宋扬家里可是南水出名的有钱。

    其实赵静很少这样轻声细语对她讲话，她大多数时候是冷漠或者视而不见的，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仅仅占着一个位置，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妈妈。

    林溪快步走了下去，不敢有丝毫停留，赵叔刚好回家看见她和她打了招呼，她回了个笑，她大概知道她笑的有多勉强，所以不敢多看对方，匆匆离开。直到确定身后不会有人跟来。

    她感受到了莫大的窒息感，明明不愿意再多恨一些人，可总会有人提起。

    身后是水泥砌成的墙，手摸在上面有细小的凸起，是尖锐利器。她用力摁在上面，企图用疼痛平息心底的躁动。

    她无数次想过刀片划过手臂，鲜血流淌的样子，心里是满满的渴求。

    可是，刀痕很丑，别人看见了会害怕，她的丑陋也会展现出来了。所以，她只能在这的边缘反复彷徨，痛又不痛。

    其实，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她把赵静当做盟友，因为她目睹了林义家暴她，最印象深刻的是，林义抡起电饭锅砸她脑袋，血刹的留了一地，她无力还手，却哭的惨烈。即使这样，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准备好了早饭。

    她害怕之余，心底是慰籍，在她看来，林义和林浩才是一个阵营的，就好比他们是地主，不断压榨欺凌他人，喜欢无端暴怒，一事无成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她们是农民被压迫被压榨，还要逆来顺受一言不发。

    所以她们可以联合，倚靠与拥抱。

    可是她放弃了她，在林义发现与其打老婆——一个成年女人，他自己会受伤名声还不好，不如收拾一个弱小的女孩，反正她不会反抗，可以名其名曰教育，自己也发了气，家庭还会更加和谐。

    多好，两全其美。

    赵静默认了。让恶魔更加肆无忌惮。

    自那一刻，她心里永远恨着赵静的自私与软弱。母爱也可以是盔甲，可是她没有。

    她天生的带着对感情独有的敏锐，就像阚清雪因为宋扬对她嫉妒又同情，赵静不过是偶尔的照料变成了彻底的无视。

    趋利避害的天性，这是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