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行至狭道,忽有巨大的山石从两旁滚落。

    银狼铁骑训练有素,闻声立刻持盾下马。

    甫一下马,便有如雨的箭矢飞落而下。

    兀里齐轻轻“啧”了一声,“我就知道,接应乌速那个蠢货,准没好事。”

    又一枚巨大的山石迎面滚下,兀里齐纵身一跃,踏上山石,铁甲与山石激荡碰撞,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他再次跃起,迎着另一枚滚落的山石和激烈的箭雨,几步腾挪,落在了土丘之上。

    景国的士兵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这就被吓得不能动了?

    正出神,一道剑光如寒月破云,劈面而来,兀里齐迅速拔出腰间的弦月弯刀,格挡的刹那,听到一个清冽的女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兀里齐笑了一声,“好身手。”

    玲乐也笑,“久闻银狼铁骑大名,今日便来讨教一二!”

    “正好,我也不急于赶路,”弦月弯刀微微一倾,转瞬便斩出惊涛骇浪的一击,刀影在霞色里凛凛如波,“比试一场再走!”

    能拖住柔然的少狼主,多一炷香都是血赚。

    玲乐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兀里齐显然没有尽全力,像是有意试探她似的,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狠厉,弯刀只剩下银白色的残影,渺渺冷冷,如冬岁的弦月。

    一百招,弦月弯刀架上了她的脖颈。

    兀里齐望着面前黑衣长发的姑娘,“以你的身手,在柔然,可领万军。”

    “是吗?”姑娘笑得满不在乎,“可是在景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你似乎更惯用刀,而不是剑。”

    “输了就是输了,其他都是借口。”

    “再说,你那把剑,”兀里齐忍不住再次“啧”了一声,“一看就不值钱。”

    玲乐怒了,“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哪来那么多废话?”

    兀里齐将手中的弦月弯刀掷在她面前,“‘狼牙’送你了,中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银鞍配白马?”

    “那叫‘好马配好鞍’!”

    “啧,”兀里齐很遗憾,“还不如银鞍配白马好听。”

    “兀里齐!”玲乐叫住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如愿拖住了银狼铁骑,足够让你们的人逃命,”兀里齐跃身至自己的白马上,“我也该去收拾残局了,希望乌速那个蠢货别活着回来。”

    绕开被巨石堵住的狭道,兀里齐不紧不慢向茂城而去,不出所料,半路上就遇见了乌速的逃兵,百余人像望见救星一样,跪倒在他的面前。

    “少狼主!!!”

    “说说看吧,”兀里齐没有下马,慢悠悠攥着缰绳,“柔然的狼骑兵,是怎么被景国揍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

    “少狼主!这都是景国阴险狡诈,本来,我们第二天肯定是能拿下皇都,献给狼主的,没想到景国那个小皇帝,假借和谈之名,孤身一人来到军营,却安排他的手下连夜突袭!这简直是疯子的行径!”

    “皇帝呢?死了?”

    两个乌速逃兵将一个捆缚着的少年扔在地上,“没死!不过,可能快死了?”

    兀里齐垂眸望了一眼。

    少年昏迷着,面容一丝血色也无,唇色发紫,呼吸微弱,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面容,有种触之即散的美丽和易碎。

    “抬回去,让巫医看看,若是救不活,就把他们都杀了。”

    跪伏着的逃兵抖如筛糠,“少狼主?”

    “乌速帐下,一个有脑子的都没有吗?”兀里齐摇摇头,“第一,当初你们要打景国的皇都,我就说过不可行,秋冬之交,本就不是作战的好时节,何况,再懦弱的人也是有血性的,景国毕竟拥有中原九州,只可蚕食,不可强攻,懂不懂?”

    “第二,你们俘虏了景国的皇帝,要是好吃好喝供着,柔然与景国的关系,还能徐徐图之,现在倒好,要是真让他死在柔然,景国的百姓怎么想?”兀里齐摊手,“完了,血海深仇。”

    逃兵中,忽有一人挺直了胸膛,语气充满愤愤不平,“若是当初少狼主愿意与我们将军一起南下,将军又怎会死在景国的土地上!如今既然兵败,少狼主却迟迟不来接应,等回到老狼主面前——”

    话音未落,血溅三尺。

    一个银狼铁骑已收刀回鞘,平静地回禀:“妄议指点银狼铁骑,当诛。”

    兀里齐看都没看一眼,“第三,我今日来接应,是出于完全的慷慨,你们最好记住,如果不是银狼铁骑的震慑,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茂城军的围剿。”

    周遭沉默了片刻。

    “属下愿誓死追随少狼主!”

    “誓死追随少狼主!”

    兀里齐满意地点头,“走,回柔然。”

    玲乐赶回京城的时候,满城都在传,飞泉拿出了皇帝的禅位诏书,要立宁王商容为新皇,礼部尚书上官靳率先俯首称臣,正式效忠投靠,在他的主导和游说下,文武百官也从最初的惊诧中缓过来,决定择日举办商容的登基大典。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既然国君被柔然掳走,没关系,再立一个国君就是。

    只是,新君将立,街头巷尾的百姓,却每每都是悲戚的容色。

    毕竟,谁都知道京城是为何而守下的。

    踏进许宅,曹妙正在前厅整理诸多战后事宜,看见她,微微松了口气,指了指祠堂的方向,“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天了,谁劝都听不进去。”

    玲乐颔首,来不及整理身上的风尘,几步穿过院落回廊,推开祠堂的门,正看见少女呆呆抱膝坐着,心软了一下,但还是扬声问:“林烟,我的暴打橙茶呢?”

    “玲乐……”少女抬起脸,声音颤抖着,踉跄着扑到她怀里,像是终于绷不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暴打橙茶没有了……因为是冬天……冬天……没有橙子……”

    虽然在努力解释,但玲乐知道她完全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又心疼又好笑,玲乐拍了拍她的背,“我回来的时候,问过茂城军了,陛下虽然在柔然人的手里,但至少没听说有性命之危,人活着,就总有希望,对不对?”

    “他是故意的,”林烟越哭越觉得崩溃,想不明白商景昭这个人做事怎么能如此决绝,哪怕是对自己,也能如此决绝而不留余地,“他想过,万一没死掉的话,柔然一定会拿他威胁景国,所以,必须彻底失去国君的身份,让自己变成一个毫无价值的阶下囚才可以。”

    “我小时候听老爹说,君命为轻,江山重,觉得他实在迂腐,世上哪有他说的那种皇帝,现在才知道……”玲乐沉默了一会儿,“老爹的坚持才是对的。”

    林烟站起身,走到那方无字的牌位面前,目光落在一只竹蜻蜓上,那是方木生留给儿子的礼物,“我从前,只看得见自己的竹蜻蜓,可是云城一战,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只竹蜻蜓。”

    “竹蜻蜓?”

    “红尘万丈,谁又不是在承受生命的无常。”林烟伸手,轻轻触了触那只竹蜻蜓,“而我懦弱逃避、自怨自艾,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身边的人。”

    “胡说什么。”玲乐站在她身边,“你在许宅为大家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知道吗,你是个善良得过分的人。”

    不一样。

    林烟知道,如果这一生,她没有遇见商景昭那个暴君,没有被他逼得抱头鼠窜,被他逼得独当一面,她依然会是那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打工人,除了泛滥的善良,一事无成。

    忽然,她注意到,在无字牌位其后的无数“念想”里,似乎多出了一个物件。

    林烟将那个物件拿在手上,是一枚用发丝系成的绳结。

    “相思结。”玲乐说,“景国古俗,男女各剪下一段青丝,结发为誓,就能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青丝,就是情丝。

    玲乐正想问,这个相思结是何时出现的,毕竟在她印象中,以前似乎并没有这个,就看见身边的少女慌张解开了束发的缎带,沿着自己的长发,一寸一寸地摸索起来。

    “……”玲乐默了一瞬,将她身后的一缕头发握在手里,“找到了,在这里。”

    林烟的手颤了一下。

    “他没告诉你?”玲乐觉得这个行为,放在那个暴君身上,似乎又突然合理了,“真是的,这明明是要双方共同许愿发誓,他这样可不会灵验的。”

    林烟把相思结握在掌心里,“他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很蛮不讲理?”

    玲乐颔首表示认同。

    林烟咬唇反问:“难道我就这么好欺负吗?”

    “你这副表情,想做什么?”

    “去柔然,”林烟终于将盘旋在心里很久的想法说出口,“找他算账。”

    “柔然?!”

    玲乐自诩胆大,但仍然被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想了想那片弦月的刀影,想了想那群在朝霞里肃穆如山的银狼铁骑,再想了想林烟,感觉就是把一只白兔扔进狼窝。

    “你确定吗?柔然那种地方,可是有去无回。”

    “确定。”林烟点头,“许宅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无论是桃桃还是妙妙,都比我优秀得多,就算把一切都交给她们,我也很放心。”

    可是有一个人,她放心不下。

    “记得带上我,”玲乐笑了笑,“我弄不懂你的那些生意,但至少,能让你平安抵达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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