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咳咳咳咳咳——”

    林烟感觉自己的口鼻和胸腔都被黄沙填满了。

    “醒了?”

    是个苍老的声音。

    林烟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吊在一处漆黑的牢笼里,石壁上嵌着幽光的宝珠,一个蒙着罩袍的老者正端坐在她的面前,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你是谁?”

    “银狼铁骑将我的孩子们屠杀殆尽,”老者的声音带了森寒的笑意,“柔然的狼主,就是这样到别人家做客的吗?”

    林烟问:“你就是西域的雀城王?”

    老者不回答。

    “你的孩子们,”林烟又问,“是那些傀儡吗?”

    “孩子们不是傀儡。”老者回答,“孩子们只是睡在一个永恒绵长的梦里,在梦里,再也没有悲苦的战争和诅咒的死亡,这是我给孩子们的礼物,而你们,外来者,却在这个永恒的国度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是你先践踏了我们的土地和族人。”

    “年轻人,你不明白。”老者站起身,“孩子们只是取回他们应得的家园。”

    林烟的确不明白。

    “但是,你也不必再明白了。”牢笼的门打开,林烟忽然就听清了其他地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浑身立刻颤了一下,老者语气平淡地留下最后一句话,“因为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疯子,然后在某一天,安静地死在这里。”

    牢笼的门合上了。

    石壁上的幽光,忽然变得闪烁起来。

    与此同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林烟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眯起眼睛,终于看清宝珠的幽光,是因为什么而闪烁。

    成百上千的虫子,正沿着石壁,慢慢爬向她。

    林烟剧烈挣扎起来,但是她的手脚都被紧紧束缚着,动弹不了一分一毫。

    第一只虫子,落在她的手臂。

    一阵莫名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林烟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越来越多的虫子,顺着她的手,蔓延爬上了她的全身。

    林烟失声尖叫。

    但是她的声音,再也传不到石壁的另一边了。

    “听说草原的圣女,是天神赐下的血与火,”石壁顶端,蹲踞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惨叫的少女,“阿丽,你说她能坚持几天?”

    少年身旁的随从低头询问:“主人是有了游玩的兴致吗?”

    “不过她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少年摇头,“这么惨叫下去,虫子是一定会掉到喉咙里的哦。”

    “主人,孩子们看见,这次的漏网之鱼回到了宛城,声泪俱下地跪在了靖王面前,只呈上了狼主的武器。”

    “唔,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狼主和其他人,都消失在了流沙之中。”

    “靖王那个人,肯定接受不了消失的说法吧?”少年笑眯眯地低头,牢笼中的少女已昏死过去,整个人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包成了茧,“他是心痛得快死了呢,还是撑着病体赶到了流沙的地方,却绝望得什么都找不到?”

    “也许两者都有。”阿丽平静地说,“靖王看起来,应该是疯了。”

    “疯了?好呀,他们许家的人,都是不疯魔不成活的人。”少年掏出怀里的短哨,吹了几声,成片的虫子立刻如潮水般退去,那些已经钻入少女身体里的虫子也慌不择路地撕破血肉而出,“你说,靖王要是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阿丽如实答道:“会将主人千刀万剐。”

    少年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笼中浑身皆是狼藉血洞的少女,“千疮百孔,换千刀万剐,的确是棋逢对手。”

    “似乎不是对手。”阿丽说,“靖王夺走了孩子们的二十七座城市,而且,每次都是以少胜多。”

    “不愧是许家的后人呀,”少年拍拍手,“可是,聪明的靖王,要怎么寻找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呢?”

    “主人打算给他几天的时间?”

    “不管他,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少年兴致勃勃地指着牢笼中的人,“希望这个叫阿依努尔的小姑娘,能比别人活得久一点。”

    林烟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被厚厚的草药涂住,石壁上依然只有微暗的幽光,角落里正坐着一个瑟缩的少年。

    “你……”林烟开口,感到喉咙传来剧烈的灼痛,她想动一动身体,可是浑身立刻传来刺骨的灼痛感,“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摇头,“我救不了你,我只是……让你不会死掉。”

    “你是西域人吗?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牢笼,你是笼中的鸟儿。”少年说,“我也在笼中,是看守鸟儿的人,你可以叫我阿雀。”

    “你认识那个披着罩袍的老人吗?他是雀城王吗?”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原本不是雀城的王,只是王身边的一个药师,后来,他杀了雀城的王,于是就成了新的主人。”

    药师……

    林烟头痛欲裂地回想。

    商景昭说过,五十年前,在许家直捣西域王庭的时候,雀城王身边有一位年轻的药师,行事诡秘,擅用巫蛊。

    至少年龄应该对得上。

    林烟在剧痛中颤抖起来,只是几句话,身体就已经到了极限,她艰难地开口,“谢谢你,阿雀。”

    “你的心里,还会念着谁吗?”阿雀轻声问,“在你死之前,也许我能为你留下一封信,送到外面的地方去。”

    念着谁吗……

    林烟淡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阿雀追问,“闭上眼的瞬间,一定会念着谁的吧。”

    “因为,会连累你啊。”

    阿雀怔住了,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我明白了,那么,改天见。”他说,“希望你活下去。”

    石壁开启又落下。

    阿丽等在外面,少年从牢笼中走出,穿梭在阴暗的甬道里,脸上重新换了一副表情,笑着问:“你听到她的回答了吗?”

    “听到了。”阿丽回答,“她和别的囚徒不一样,在经历过虫群的啃啮之后,每个人都疯了一样想逃出去,这个时候,如果恰好出现一个愿意帮忙的人,对他们而言,会不惜一切想要抓住的。”

    “可是她居然怕连累我?”阿雀歪了歪脑袋,“一个崩溃求生的人,还会在乎是否连累他人吗?”

    “主人后面要怎么演下去呢?”阿丽问,“以前,您会温柔地收下囚徒们孤注一掷的信件,然后把他们继续关在黑暗里,等到三天后,您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当他们用满怀希望的眼睛注视您的时候,您再将信件原封不动地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撕碎。”

    “是啊,真让人苦恼。”阿雀浅浅地皱着眉,“游戏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在满怀希望以后,再被一脚踹回绝望。”

    “不过主人最喜欢的,不就是善良的人吗?当善良的人为了活下去而扭曲本性,变成野兽的那一刻,主人难道不会感动到流泪吗?”

    “你说得很对,阿丽。”阿雀拾阶而上,走到牢笼的正上方,一个能俯瞰脚下,却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好位置,“所以我让人给她送了些好吃的,希望她不要饿着肚子。”

    阿丽垂下眼睛,牢笼里的少女被人拎起来,正被强迫着吞下各式各样蠕动的成虫,她叫不出声音,虚弱的挣扎也显得像一只将死的蝴蝶,飘飘荡荡,惹人怜惜。

    她开始不断地呕吐。

    暗色的,应该是血。

    “在所有的囚徒里,有一半的人,在这一部分就会彻底疯掉,或者自尽,”阿丽补充道,“剩下的一半,会为了活下去,开始不择手段。”

    “我希望,当我不在的时候,这些可爱的虫子们能替我陪伴她。”

    “明白。”阿丽顿了顿,“沙暴那边,来了新的客人。”

    “银狼铁骑霸道惯了,可是,幽州的客人怎么也不经允许,就闯进别人的家里呢?”阿雀转身,“走吧,去招待他们一下。”

    阿丽沉默地跟随着,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向着牢笼的方向掷出一把匕首。

    ……

    铁器与石板的轻击声。

    林烟慢慢睁开眼。

    活的虫子,死的虫子,半死不活的虫子。

    血腥和污秽。

    还有一柄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匕首。

    匕首上绘着漂亮的白雀,刀刃在微光里闪烁,昭示着无与伦比的锋利。

    林烟伸出手。

    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她一定能拿到。

    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她就可以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地狱。

    她的躯壳已经太过沉重了,她无法再背负着这具身躯逃跑,但是她至少,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自由。

    结束一切。

    林烟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冰冷的触感。

    冰冷得像那个人生气时的样子啊。

    他曾那样恶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直到她愿意直视他为止。

    “任何时刻,都不允许自尽,你听懂了吗?”

    林烟痛得蜷缩起身体。

    握住匕首的手,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她还会期待着活下去……

    回到他身边……

    可是,明明。

    再也回不去了吧。

    今天,或者明天,或者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某天,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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