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我死后爱上了暴君 > 晚景心兰(4)

晚景心兰(4)

    阿丽将手链放入阿兰掌心,然后望着兀里齐,“即刻启程,不能再耽搁了。”

    “就等这句话了,”兀里齐扛起刀,打了个呼哨,“公主殿下,大恩不言谢,我留了两个银狼铁骑,若是他轻举妄动,有人帮你收拾他。”

    屋中安静下来。

    白雀依然颤抖着,眼神涣散,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喃喃地重复一句话。

    “杀了我……杀了我……”

    “白雀,”阿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此刻,你也痛彻心扉吗?”

    他匍匐在她的脚边,如丧家之犬,被抛弃后是彻底的慌乱和无措。

    “从一开始,我便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让这个魔鬼长出一颗心来,我要他亲眼看着重要的人承受他曾加诸于旁人的酷刑,我要他无能为力、生不如死,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罪不可恕。”阿兰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复仇。”

    阿兰将那柄白雀匕首放入他手中,然后,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

    “这是你的刀,我还给你,现在,杀了我。”

    白雀的表情几乎是彻底疯了。

    他挣扎着后退,拼尽全力地缩手,但是这个娇弱的女孩却有超乎想象的力气,她攥着他的手,面不改色地将匕首往心口送,刀尖已在她的心口划下蜿蜒一道。

    白雀嘶哑着嗓音,是一个崩溃而哀求的姿态,他依然在试图摆脱她的桎梏,陨铁制成的手臂咯咯作响,似乎已经不堪承受这种拉锯撕扯的力量。

    他不能杀了她。

    饮鸩止渴也好,水中捞月也好,他知道那个阿兰只是幻梦一场,但他无法停止心里的妄念,他要这个人活着,无论如何,他请求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在别人面前,依然有梦里的那些模样,就算不是对着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的性命不值一文,但那个阿兰,是他此生最后的美梦。

    她会笑着扑上来,说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那个阿兰……

    白雀的喉咙空空作响,匕首在她的心口进退不得,一道又一道,像一丛依依盛开的血色兰花。

    她看着他的挣扎,终于,默默松开手。

    白雀倒在地上,没人能分辨傀儡僵硬的面容是哭是笑,他握着匕首,一遍又一遍地哀嚎着,明明没有痛觉,却像被万箭穿心了一般。

    “与恶人共情,心生恻隐,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阿兰捂住心口,“但是,白雀,我真的可怜你。”

    “你能不能回答我,在沙漠的那个夜晚,救我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角斗场中,当你卑躬屈膝地跪倒在阿丽面前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阿兰俯下身,面对着痛苦得求死不能的傀儡,抬手,轻轻拢了拢他散乱的白发,“如果你回答我,我就允许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傀儡怔住了,像是在濒死的折磨酷刑中,忽然见到了得救的光明。

    留在她身边。

    让他留在她身边。

    她欺骗他也好,横眉冷对也好,拳脚相加也好,就算让他每天都被虫子啃咬一遍,只要能看见她的脸,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他愿意像畜生一样苟活着,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是不能承受她的抛弃。

    明知是假,明知是沼泽泥淖,可他已沉下去,他已无法摆脱对她的渴望。

    “我……”白雀颤抖着开口。

    “因为我……”他狼狈地跪倒在她的脚下,说不出那个字,只恨不能剖开自己的心,放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垂眸。

    “记住阿丽的话,使你活下去的,是你无可替代的医术,”阿兰站起身,向他伸出手,“用你的余生,去赎你的罪孽,虽然它永无偿清的那天。”

    “我救了你,从今以后,便是与你一样的罪人,”她淡淡看着他,“从今以后,与你共担人世的千夫所指,共还一切的亏欠错误。”

    那一天,恶贯满盈的傀儡,像是最虔诚的信徒,跪在了他的神明脚下。

    西域的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前的雀城王,那个骄傲自负的王,结束了他无涯的放逐和苦役,从此,唯命是从地跟在了一个女孩的身边。

    王土初平,从前雀城的药师本就寥寥,景国的大夫也很少愿意离家如此之远,另外,西域的物产与中原大不相同,景国惯用的那套医方实在难以因地制宜,所以西域之地的医药之事,的确颇为困难,虽然家家户户都知晓雀城王手段的酷厉,但若真有疑难杂症,也总得硬着头皮,上门求一求阿兰。

    于是,阿兰不是在治病救人,就是在治病救人的路上。

    她根本不在乎药费,从来都让人看着给。

    渐渐地,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

    西域民风彪悍,药师与患者之间常有误会,若是遇到文弱的药师,或者遇到豪横的患者,往往言语几回就要撸袖子动手,阿兰的医馆亦不能免俗,第一个患者拍案而起的时候,立刻被一只铁手铁脚的傀儡扭送着扔出了门。

    堂中,女孩正波澜不惊地写药方,写完,吹干了墨,抬手递出去。

    “阿雀,把这个也给他,特意加了几味降火的药材。”

    众人像是久违地想起,这个听话到越来越没有存在感的傀儡,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怪物。

    而怪物接过药方,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换成奇兰更好,常见易得,药性温平。”

    谁都知道奇兰是最普通的药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前雀城王的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要重新怀疑一遍,奇兰是不是有剧毒。

    “好,就按你说的办,”阿兰弯了弯眼睛,“学会了。”

    穿堂风过,傀儡执着那方摇曳的薄纸,像是有一晌的愣神。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在阿兰的医馆放肆。

    时间慢慢地过去,新出生长大的孩子,只从父母的口中听说过那段残酷的往事,而不曾真正明白它的恐怖,他们猜测着,神医阿兰身边那个医术超绝的傀儡,真的犯下过鲜血涂炭的罪行吗?

    那么,阿兰又为什么要救他呢?只是需要一个趁手的医典吗?

    某年长秋,皇子商以明云游西域,好巧不巧正遇见白雀,当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着没出鞘的霜寒剑将其揍得面目全非。

    阿兰没阻止,只等小殿下出了气,才将那只傀儡抱回家,缝缝补补,重新做了四肢,然后给京城寄去了一纸维修费用清单。

    很快,京城就回来十倍的金银,还有一封皇后的亲笔信,表示自己对儿子实在疏于管教,同时,信里反复强调,白雀危险,非常危险,请阿兰一定保护好自己。

    人们据此判断,也许阿兰并不在意白雀本身的安危。

    但是几年后,在阿兰带着白雀进京参加医术研讨大会的时候,路途中遭遇山洪,巨石淤泥连片而下,将白雀埋得不知影踪,也是阿兰昼夜守在废墟之中,不挖出白雀,绝不罢休。

    听说,山洪发生时,是白雀一把将阿兰推到了安全的地方。

    又过了几年,西域的茶楼酒肆连片而起,中原的说书与本地的历史故事交融成新的篇章,说书人们开始讲西域与景国的和亲往事,为了颂扬王化,故事到最后就变成了同一个套路——景国的公主带来智慧,带来爱情,西域的雀城王深受触动,洗心革面,给西域带来绵长的益处。

    于是有小孩子举起手,“我想听白雀王和景兰公主的故事!”

    在他们眼里,白雀的可怕只存在于故事里,现实却是,他有无人能及的医术,就连太医院院首的阿丽大医师,有时也会不远万里来学习请教,神医阿兰跟随他学习,救了数不清的人,收了数不清的徒弟。

    甚至,西域最初的一批药师,全部出自阿兰的教导。

    这样的人,是坏人吗?

    听书的孩子长大,婚嫁生子,又是一代。

    时间带来忘却,新的孩子早就不知道“药人军”是什么,傀儡这种东西,似乎只有神医阿兰奶奶的身边有一只,有时,阿兰奶奶在院中晾晒药草的时候,他就会坐在医馆里,为往来的人诊断治病。

    听说他已活了很久很久,所以知识也相当渊博,一百年前的药方和医技,根本不用翻书,随手就能写下来。

    有小孩子跑去问阿兰,白雀王和景兰公主的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传说。

    “故事里说,景兰公主感化了白雀王,白雀王爱上了她,以不死之身永远陪伴在她身侧,而景兰公主终生未嫁,是为了悬壶济世,也是为了白雀王。”

    白发的老人笑得慈祥。

    “是这样吗?你去问问阿雀。”

    阿兰越来越衰老,一天里,她常常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阿雀身边晒太阳,有时,休息着休息着就会睡着,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落山了,而她早就被抱回屋中,身上盖着被子。

    兴致好的时候,她会让阿雀背着她,往沙漠里走,去高丘上看月亮。

    有一次,他们走到留舍城边。

    “这里,”阿兰笑起来,“是我开始骗你的地方。”

    “你没有骗我,”阿雀回答,“你说,一定会救我。”

    阿兰寿终正寝的那天,前来探望的徒弟们在她身边发现了一只破碎的傀儡。

    傀儡的心口插着一柄锋利的白雀匕首,刀身已经被锻成了纯银,在遥远的传说中,傀儡有两种死法,被击为无法修复的碎片,或者,被银器刺穿。

    像是生怕无法死得彻底,这只傀儡用银制匕首先将自己切成了碎片,最后才将匕首送入胸膛,但他始终没有切断自己的手,他面朝阿兰,维持着一个破碎的拥抱。

    “这便是白雀王的结局,”说书人收起折扇,“他结束了漫长的刑罚,他被允许死亡,以获得永远的安宁。”

    堂下的孩子抱膝发问:“那么,他和景兰公主道别了吗?”

    “自然,”说书人微笑颔首,“人们看见他的时候,第一次在傀儡的脸上发现了表情,虽然僵硬,但显然,那是一个笑。”

新书推荐: [重生长公主的日常]拾光集 HP 法兰绒疗法 HP如何正确饲养一只猫 【秦时明月/仙剑】仙灵问心 云中仙小笔记 被迫成为渣女是怎样的体验(无限) 旁观者 小黄同学,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玄荒录 墨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