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心口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混乱的思绪中,商景昭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荒诞猜测,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不是林嫣,万一,居住在那具躯壳里的,的确是一个柔软而善良的灵魂。

    可是,面对毫不知情的她,他又是如何待她的?

    心脏的跳动渐渐变成一阵绞痛,商景昭垂眸,五彩绳上只有浅浅的一个蝴蝶结,他伸手,轻轻将它解开,然后扶着已经熟睡的少女躺下,盖上被子。

    商景昭坐在床边,离她最远的地方。

    自己在干什么?

    被她的花言巧语欺骗,甚至还要生出负罪和愧疚吗?

    林嫣的千面手段,他领教得还不够吗?

    商景昭捂住心口,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他无力地仰着颈项,用最后的理智克制着,不要发出会惊扰到她的喘息声。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因为窒息,四肢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少女的面容也看不清了,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商景昭向她伸手。

    如果她醒来,一定会救他。

    为什么会这样想……

    一定是因为自己疯了吧……

    在即将要触到她的一瞬,商景昭忽地缩回手。

    不能……吵醒她……

    更不能……依赖她……

    这样的情况他经历了太多次,可以挨过去,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如果习惯了她的存在,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当她露出狰狞面目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死死按着心口的手向下滑落,商景昭陷在床榻里,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微弱地喘息着,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几乎昏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眼前的黑雾终于散去了一些,心脏剧烈的绞痛也慢慢消退,商景昭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抬眸,面前的人依然睡容安稳,呼吸绵长,看来这一晚没有噩梦发生。

    五彩绳落在她的手边。

    商景昭努力地抬手,将两人的手重新系在一起,抿着唇,系了一个死结。

    完成后,他彻底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腕间的拽动感惊醒。

    他看她,她也正回头看他,表情很抱歉,“吵醒你了吗,我没想到这是个死结,不太好解开。”

    商景昭冷冷地问:“为什么要解开?”

    她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又仔细看了他一眼,立刻如临大敌地凑到他眼前,“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与你何干。”

    “你偷偷把它解开,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她的手抚上他的额,试探了一下温度,“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

    他不说话。

    她继续低头解手上的线绳,捣鼓了半天才终于解开,看着彼此手腕上的红色印痕,叹了一口气,“商景昭,你下手也太重了。”

    说完,她掀被下床,“你继续睡一会儿吧,我先去洗漱吃饭,让飞泉看着你。”

    只是这样顷刻的温存。

    林烟正披衣,小皇帝的头一歪,大片暗色的血不受控地从唇角涌出,林烟连忙蹲下身,用巾帕掩住他的口,微微扶着他的背,怕他被自己呛到。

    小皇帝的面容染上斑驳的血色,透出一阵妖异的红白。

    场面很狼狈,因为他甚至没有撑起身的力气,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用喑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威胁她:“不许……看……”

    林烟已经把飞泉喊进来了,飞泉一眼明白了状况,把小皇帝扶坐起来,同时迅速更换染了血污的被褥。林烟环着他,慢慢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将茶水递到他唇边,“要不要漱口?”

    小皇帝低头,浅浅抿了一口茶。

    估计昨晚发作得比较严重,林烟觉得他今天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虚弱,但此刻这个虚弱的人,正攥着她的袖口,说是威胁,倒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慌乱。

    “不许……看……”

    林烟不知道他又在较什么劲,“为什么不许看?”

    小皇帝微微垂了眸,胸口起伏了一下。

    “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林烟惊呆了。

    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无助地看向飞泉,飞泉点了点脑袋,示意这位皇帝陛下精神并不稳定。

    所以,他可以胡说,但她还不能当真!

    生病了就能随便调戏别人吗?

    林烟严肃地说:“陛下,你这种行为,我表示谴责。”

    小皇帝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身体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很疼,下一刻,他伏在林烟的肩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林烟没提防,猛地颤抖了一下。

    脸上迅速发烫,林烟气得声音都扭曲了,“商景昭!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一次两次,都让她这么丢人!

    小皇帝僵了一下,然后,惶然地环住她的腰,像是打算强横地占有她。

    耳畔是他虚弱急促的喘息。

    轻声地,他开口唤她。

    “姐姐。”

    林烟陷入彻底死机的状态。

    飞泉抱着换下的被褥,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像是迟一秒就会被灭口。

    冷静!林烟!想想这个家伙的坏处!

    第一次见面,就故意折磨她,让重伤刚醒的她给他下跪行礼。

    可是他刚刚叫她姐姐……

    他总是让她滚出去,也总是扬言要杀了她。

    可是他刚刚叫她姐姐……

    林烟想象过小皇帝失去理智以后,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但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得不到她的回应,小皇帝的喘息更加紊乱了。

    “嗬——嗬——”

    林烟赶紧抚上他的背,“别着急,慢慢来。”

    “药……嗬嗬……吃药……”

    “现在不能吃药,忍一忍,”林烟不断安抚着他,“很快就过去了。”

    “病着……你就不会走……不许走……”

    小皇帝浑身颤抖起来,胸口一挺一挺的,乌黑的瞳仁虚弱地上翻,他想抓住什么,仿佛得不到药,下一秒就会立刻死去。

    “药……呃呃……”

    林烟拥着他,揉着他的心口,想缓解他的混乱和痛苦,“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陪着你好起来。”

    试探着,她开了口。

    “小景。”

    抚上他的头,顺着他如墨的长发慢慢向下摩挲。

    “别怕。”

    小皇帝的颤抖牵动着她的心,生来好脾气的林烟在心里把那位林嫣皇后痛骂了一万八千遍。

    她以前觉得,林嫣是教坊司舞女出身,一路走到后位,可能也有诸多苦衷,诸多不易,她既然借了皇后的身份,享受着本不属于自己的锦衣玉食,确实也没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道理。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天平,骤然倾斜了。

    她要好好活着,她不想让原来的那个林嫣回来了。

    半个时辰以后,小皇帝才慢慢缓过来,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茫然恍惚,懵懂如少年,“你是……”

    林烟总是忘了,他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小少年而已。

    望着那双漂亮干净如白纸一样的眼睛,经过一阵剧烈的发作,熬得眼尾都泛红的眼睛,林烟鬼迷心窍地伸手,拂去他额前的碎发,最终还是没能抵挡这种美色的诱惑。

    “小景,叫姐姐。”

    小皇帝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回忆,但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半晌,他温顺地点了点头,“姐姐。”

    林烟心花怒放。

    飞泉进去送早膳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倚在床边,状态昏昏沉沉的,皇后娘娘正在点香洒扫、开窗通风,第一次和传闻中那个“贤良淑德”的气质有点沾边。

    陛下虽然病着,但一双眼睛像是长在皇后娘娘身上了,娘娘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飞泉怀着震撼的心情,将早膳放在桌上。

    娘娘看了一眼,转头笑问:“小景,想吃什么?”

    飞泉一个踉跄。

    陛下像是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姐姐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飞泉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一定会被灭口的,一定会。

    陛下看到他,神情立刻变得充满防备,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中看见了外来者,就在飞泉怀疑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娘娘挡在了他和陛下之间。

    “不许生气,”林烟指了指小皇帝的心口,“会疼的。”

    小皇帝垂着眼睛,“不喜欢有别人。”

    “他是你的好朋友,不记得了吗?”林烟揉揉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要板着脸,笑一个吧。”

    小皇帝抬眸看她,看到她的笑,眼睛也慢慢亮起来,然后,弯起唇角,真的笑了一下。

    林烟第一次看见这张惊为天人的脸,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就像走出洞穴的人,第一次看见光的那一刻。

    就像柳梢的春雪,微微垂叶,淡淡消融的那一刻。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古人会有“千金一笑”的说法,为了一个笑,散去千金也心甘情愿,哪有这么夸张的事。

    却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

    飞泉迅速合上殿门,终于敢喘出一口气,折月站在殿外,不满地哼了一声,“面红耳赤的,看见什么了?”

    “我敢说,你敢听吗?”

    “有、有什么不敢的,”折月反驳了一下,“但,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唉,可怜我们家娘娘,原本是何等人物,却还是过不了情关。”

    飞泉也不服了,“陛下杀伐决断,英明神武,要是没有皇后娘娘,不知要少吃多少苦。”

    折月问:“陛下和娘娘,究竟是怎么两情相悦的?”

    “你问我,我去问谁?”飞泉耸肩,“我只知道,事情变得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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