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在船上休息了一天之后，我再次跟着杨戬登上了方壶仙岛。原本雷震子也要和我们一起行动，但临行之时却突然飞来了一只云雀，带着师父的信，要我师兄去一趟玉虚宫。

    玉虚宫是天尊的道场，在这云海的最高处，距离仙界甚远。就算是我师兄都得飞好久。

    我原本不怎么放心，不过想到我师父就在那里，横竖也不会出什么事。而且雷震子又不是我，他几乎不犯错，而且一向聪明稳重，别说宗门弟子和天庭的人都喜欢他，就算是天尊也曾对他这个三代弟子赞赏有加。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要随雷震子一起去，不过现在我这个身份太尴尬，还是只能让他一个人上那九霄云外。

    临走的时候雷震子从翅膀上揪了三根羽毛给我，说是能当暗器，扎谁谁死。

    然后我用它扎了一下雷震子，没什么反应，但被他揍了。

    “总之，我办完事之后会尽快过来找你们。”雷震子把他的黄金风雷棍背在身后，又向杨戬抱了抱拳：“杨大哥，我这师妹就先交给你了，有你护着她，我放心。”

    “是谁不久前说过杨戬要利用我来着？诶呦，我想不起来了，师兄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肉眼可见雷震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身后的翅膀一抖，作势就要过来揍我。

    我抓着杨戬的胳膊往他身后一躲，师兄一下没捞到我，就跳到另一边。——其场面堪比孩童们喜欢玩的老鹰捉小鸡。

    “嘶，不行，我今天必须得再好好教训你一顿。”

    “你也得能抓到啊。——杨二郎，你可得顶住了！”

    鸡妈妈，哦不对，杨戬也由着我胡闹，左腿往旁边迈了一步，截住了雷震子。

    雷震子之后还得飞好几天，也不想浪费力气和杨戬切磋，只能作罢。说是如果我太皮，就让杨戬别客气，直接上手揍我。

    感谢我的亲师兄，让我突然回忆起了被杨戬一掌打飞的恐惧。

    送走雷震子之后，杨戬换了他的捕手衣服，带了些碎银子在身上，问我是变装还是变形。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变形好一些。而介于我现在没办法运转灵气，就只能拜托杨戬帮我变。

    本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把我变成一只小家雀，结果眼前金光一闪我成了一只黄毛小雏鸡。

    ……你是真的想当鸡妈妈对吧？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哦不对，不要雏鸡不要雏鸡不要雏鸡。

    我疯狂啄他的手表示抗议。

    最后杨戬在我的要求下把我变成了一个束发的小道童，衣服还是到了方壶之后买的，穿上之后确实像模像样的，跟杨戬的徒弟似的。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师父，你和大圣谁厉害啊？”

    “师父，你何时能教教我法天象地啊？”

    “师父，你怎么不理徒儿啊？”

    杨戬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得肩膀都在抖：“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演戏嘛，谁不会啊。”我得意洋洋地捋了捋鬓边垂下来的发丝，随手摘下一片绿得发亮的叶子，贴在嘴边吹了个能把人送走的调调。

    杨戬见状摸出了他的口琴，带着灵气的旋律硬是把我面前的一堆落叶落花托了起来，组成了一艘航行在云海上的大船。

    “师父，徒儿想学这个。”

    “等你灵脉痊愈了就教你。——走吧。”杨戬收起口琴，向我伸出了手。

    我乐呵呵地把手递过去，跟着他一起进了方壶赌场，挑了一个略显清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二爷！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依旧在方壶赌场里打工的顺风耳火急火燎地端着盘子冲向了杨戬，把茶水和小菜先摆在了桌面上，看到我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又看向坐在我对面的杨戬，开口问道：“呦，二爷，收徒弟了？”

    杨戬点点头，也不和他继续寒暄，直接就说自己要找一个人。

    顺风耳抖了一下：“那姑娘又跑了？”

    我本来在喝水，听到顺风耳这么说，知道他指的是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杨戬懒洋洋地撑着脸，把小菜推给我，说这次要找的人不是个姑娘。

    “一个小孩儿，叫沉香。”

    “沉香？没听过。”顺风耳一听这个名字就作势要溜，结果被杨戬扯住衣服拉了回来，右臂摁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人走。

    “别啊，你这不还没用你那耳朵吗？”

    顺风耳抖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包厢，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看到了一扇素雅的屏风，屏风后面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还隐隐约约能看到立在旁边的琵琶和长伞。

    魔礼红和魔礼海？

    好家伙他们四兄弟是把方壶当成后花园了吗，怎么天天往赌场跑？

    大概是千年前有些恩怨，魔家兄弟在这里，顺风耳死活都不肯露出他那两只大耳朵。又趁着杨戬转头去看包厢的时候如同一只灵活的猹一般，扭身从杨戬的胳膊下面逃走了。——看来戬哥儿长得太高也不全然是些好处。

    我心想还好我现在是个小道童的模样，只要他们不特别注意我就不会有什么差错，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结果刚回过神就差点儿被一个大拳头打飞。

    而杨戬不知是何时抓住我胳膊的，反正上一秒他还在我对面，一眨眼的功夫就坐在了我旁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好他反应快，不然我可能就直接从这三楼飞出去了。

    来者是三只猴子，两只傻大个，那双眼睛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还有一只个字很小，估计和楼下的金蟾蜍摆件差不多大。小的那个还穿着一身花哨的衣服，扎着腰带，束着发髻，打扮得有些精致。

    刚才挥拳揍我的就是其中那只大猴子。见杨戬坐在我旁边护着我又想再打，但被那只小猴子给阻止了。

    “诶，别别别别，别那么暴力！这不还有我们的位置吗？”他推开了大猴儿的拳头，凑上前看了我一眼，表情很是惊讶：“诶呦，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道童！”

    “……怎么，你没见过道童？”

    小猴子捂着肚子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回答我的话，又转头去看面前的杨戬，围着他转了一圈，随后一把摘下杨戬的头巾，立着尾巴看起来很是兴奋。

    “瞎了，真瞎了！——不会吧，几年没见，你怎么就这么拉了，啊？”

    语毕小猴子抬脚从杨戬腰间抢过了那个银牌，弹指敲了敲。

    “赏银捕手，木二郎？”猴子读了读上面的字，见杨戬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跳到他肩膀上蹬鼻子上脸，捏了捏他的下巴：“诶，我说木木——不对，木哥……怎么，大名鼎鼎的二郎神现在也落魄到去当赏银捕手了？天庭真的肯放你走？你的，三尖两刃刀呢？还有你那个弹弓银弹呢？都没了？那以后徒弟出师，你送他点儿什么好呢？不会是头巾吧？”

    我把水杯磕在桌子上想起身给那只猴子一点儿颜色看看，但杨戬摁住了我的肩膀，冲着我微微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动。

    也是，现在打起来必定会惹来魔家兄弟的注意，要是砸坏了桌椅地板之类的东西还得我们出钱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杨戬看起来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那小猴子看我一副想要替“师父”打抱不平的样子，又凑到了我旁边，问我为什么想不开要拜杨戬为师。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了转眼睛，看到了上岛时杨戬给我买的香蕉，于是便撅了一根下来：“……我这儿有专门上供天庭的香蕉你吃不吃？”

    “什么？御贡的香蕉？那我来一根。”

    “给你。”

    “哦，谢谢。”

    小猴儿开心地剥着香蕉，啃了一口之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然后我突然拍桌大笑——

    “猴子真好哄哈哈哈哈哈！！！”

    杨戬没忍住，也跟我一起笑了。

    那小猴儿红脸都被气成了绿脸，伸出一根食指对着我“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恼羞成怒地爬上他兄弟的肩膀，作势就要打我。

    杨戬抬了抬眼，手里的神功乍起。可还没等他出手就见一道光嗖地一声从面前飞了过去，伴随着琵琶的声音，撞破了三楼的栏杆，把那两只大猴轰到了楼下。

    整座赌场安静了数秒，随后又恢复了嘈杂。

    打架而已，在这赌场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小猴见状直接一溜烟地就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抱着我给他撅的那根香蕉。

    我之前见过魔礼红和魔礼海，当时他们在岱屿的花楼里奉命去抓那个冒牌杨戬，在那之后我还和他们说过话。因为怕这样面对面交流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让他们认出我来，我索性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杨戬怀里。

    我那“师父”大概是被我的临场发挥吓了一跳，以为我真出事了，急忙翻出袖口探查我的脉搏。为了让他别操心，我用小拇指轻轻地刮了刮他的手心。

    杨戬的气息一滞，随后晃了晃我的肩膀，叫了声徒儿。

    听到他这么叫我，我就知道他懂我的意思了，于是放心大胆地装晕。

    “杨戬，这么多年不见，仙界都传你已经死了，没想到却在这儿见到你了。你居然还收了个徒弟？”

    “……也没有天条规定我不能收徒弟吧？反正大家都当师父了，我也就……凑凑热闹。正巧我这徒儿聪明乖巧，就是身体不太好，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你瞧瞧，晕过去了，你们怎么赔我？”

    “杨戬！你讹我是吧？！我这琵琶又没打到他身上！”

    我听到杨戬轻笑了一声，手就遮在我的眼睛上，刻意露出一个小缝，大概是允许我偷看的意思。

    魔礼海一直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听说杨戬让他赔钱，差点儿没跳起来，不过被旁边的魔礼红摁住了。

    “三弟，你打坏了围栏，理应承担损失……杨戬，你真的做了赏银捕手？”

    “我总得吃饭不是？”

    “你若是想回天庭——”

    “诶呦，别。我可不想回天庭。现在这样挺好的，自在。”

    “唉，那好吧。我们兄弟二人刚才听你说你要找个人叫沉香？”

    “是，有个活儿，给得挺多的。怎么，你们见过他？”

    “尚未照面。不过你万万不可蹚这趟浑水。——那沉香本事不小，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在帮他。天庭悬赏了她七千贯，却至今都没归案。老四见过她，却也不是她的对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魔礼寿是觉得自己被人用腌菜坛子薰晕过去很没面子才造谣说我很厉害的。

    透过指缝，我看到“罪魁祸首”杨戬收回视线看向了瘫在他腿上的我，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照你们这么说，她确实挺厉害的。——日后我要是碰见了，定要和她比试比试。”

    “小心些，你现在天眼已瞎，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杨戬喝完最后一口茶，把杯子放在地上，摸了摸我的眼睛，提醒我闭好。随后便移开右手，起身把我背在了身后。

    “多谢二位提点，再会。”

    杨戬背着我离开了赌场，走下台阶的时候才告诉我可以睁眼了。

    我扯了扯他的领子，正要说话便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我看，可转头的时候却只能看到高耸的楼阁，什么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