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沉香，你叫。”

    “不，你叫。”

    我和沉香对视了几秒，随后一起看向屋内。

    婉罗的体术不及杨戬，于是她只能使出自己的秘术，操控灵气将它们化作了一股股桃色的丝线逼迫杨戬的脚步，让他无法近身。

    那线锋利极了，只要是碰过的地方都会瞬间被它切成两半。

    等等，丝状灵气？

    婉罗手上的光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杨戬翻身跳进院子里，收起九玄神功，表情严肃，想必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巫山神女，我怕沉香和幽鸾跟您待在一起，迟早会落得我师弟和申公豹的下场……我看过，那二人身上的致命伤，都是一片丝网的模样。——那是您的绫罗网，您的独门法术。他们都是您杀的。”

    “申公豹死了？！”沉香瞪大了眼睛，看看杨戬，又看向婉罗，向她求证。

    婉罗的脸上原本还带着些许怒意，听到沉香这么问，她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在廊桥上站定。

    “是，他死了。”

    这回倒换做是我抓着沉香不让他上前了。虽说他与申公豹之间更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我知道，这孩子心里很敬重那个放荡不羁的分水将军。

    凶手是婉罗，我有些惊讶，毕竟我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曾上过天，但总体来说惊讶得不多。在幻境里见到她的时候，那眼神中的果敢和坚毅就让我明白她本人一定很清楚自己需要舍弃哪些东西，并且，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她不会留情。

    瑶姬和婉罗就像那阴和阳，一个心软，一个心狠。

    我的手落在沉香的肩头，能感觉到他呼吸急促，情绪起伏。

    “您为什么要杀他们？！”

    “你师父那样对你，难道你还想为他讨个公道？我若是不杀了你师父，你又怎会脱离金霞洞？再说申公豹，他那时已然身负重伤，若是活下来，必定会被阐教当做罪人，最后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倒不如我动手送他一程，让他死得痛快。——沉香，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劈开华山，救出你母亲！”

    “……您当真是为了救我妹妹？那莲花峰下除了杨婵，除了玄鸟，应当还有一物。”杨戬眯起眼睛，两只手都浮现出了金色流光：“封神榜。”

    婉罗的眼眸颤了颤。她没有再说话，运起灵气再次和杨戬打了起来。

    我感受到手下的肩膀开始不断颤抖，便立即转头看向沉香，却见他一手抓着宝莲灯，咬紧了牙，似是很痛苦的样子。他手腕上那根红色的绳子在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原本隐隐浮现青色的灵气很快就变成了金色。少年将军从他背后挣扎着跳了出来，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怒吼。

    完了，有宝莲灯在，我的封印压不住沉香。

    我离得最近，想夺灯，可还没等手指摸到灯罩，那少年将军就反手给了我一巴掌，直接给我扇飞了。好在杨戬反应快，两步迈出去踩着院子里的石雕跳了起来，凌空把我抱在怀里。我们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一段距离，随后杨戬一个躬身化力，一脚蹬在房梁上直接把它踹断了，这才重新落回地面。

    原本就遭到了暴力对待的主屋索性罢工，直接塌了下去，眼见的从一处雅致的温泉小舍变成了一片废墟。

    沉香攥着宝莲灯，金色的灵气像水波纹一样一股一股地撞向四周。他看起来是站着的，也睁着眼睛，但给我的感觉像是已经晕过去有一会儿了。似乎是宝莲灯在支撑着他，支配着他背后的元神。

    然后那少年将军就跟锁定了目标一样从头到尾都追着我。

    杨戬意识到了这一点，施了个法把我变成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塞进了怀里，随后便专心去对付沉香的元神。

    几招过后，宝莲灯被杨戬一掌打飞。元神没了催动，很快就消失不见。而沉香也因为筋疲力尽晕了过去，被杨戬架住了胳膊。

    我说杨二郎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还在你衣服里！！！会被沉香压死的！！！

    下一秒杨戬就将沉香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只手把我掏了出来。

    透过杨戬的眼睛，我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一只颓废、幽怨且悲观的小家雀。——因为他当时动作太快，我在他怀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浑身上下的羽毛就跟被那个台风刮过一样凌乱不堪。

    杨戬是正经神仙，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

    “别着急。”杨戬揉了揉自己手上被我的鸟嘴拧出来的红印子，把我变回人，开口宽慰我。

    我原本以为沉香会受到重创，担心极了。但杨戬检查之后告诉我，这次暴走并没有伤到沉香的灵脉，甚至我的封印都还好好地箍着。这小子身上唯一留下的伤就在手腕上，是被那条红色的绳子烫的。

    杨戬说，那是宝莲灯的灯芯。

    “他是妹妹的直系血脉，宝莲灯不会真的伤到他的。”

    我这才放下心，想把沉香挪个地方躺下来好好休息，别一直挂在他舅舅身上。——老实说，少年身形和成年男神比起来还是显得非常单薄。原本我没怎么注意过，直到杨戬抱着他外甥，我这才发现沉香的小腿都不如杨戬的小臂粗。再加上杨二郎本身就力大无比，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沉香现在就像一张纸片，吹一吹就能飞很远的那种。

    但我一伸手，才发现这个“纸片”重得我都不太能抱得起来了。

    看起来瘦，身子却是实的。

    “这个臭小子长得也太快了。”

    杨戬表示同意。不过他并没有提到沉香目前的重量，而是在我旁边比了比大小：“我上次抱他的时候，他才这么大一点。”

    我本来想说其实你杨二郎刚出生的时候也差不多，话都到嘴边了却被我吞了下去。因为我看到杨戬把落在一旁的宝莲灯捡了起来。——原本我费力抻开手指才能堪堪抓住的宝莲灯在他手里就跟个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松塔一样，甚至他就用了三根手指。

    好了知道你胸大手大了。

    “接下来怎么办？你是要去金霞洞见你师父，还是和我们去华山？”我问。

    杨戬叹了一口气：“只有你们两个人，我如何放心？我和你们一起去华山。——不过现在还是先安顿下来，让沉香休息一晚。”

    婉罗在刚才沉香放出元神的时候就不见了。眼下也找不到那两只结界兽在何处。这座宅子除了我们大概已经没有别人了。于是我指指后院，想带沉香回屋子里睡觉，不过杨戬却有些犹豫。

    “我担心这里不安全。”

    他说他此刻并不信任婉罗，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杨戬只留一晚。毕竟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婉罗要是真想对我们不利，怎么会等到现在。而且我在宅子里也闲逛了许多次，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再加上人间此时已经入冬，若是夜宿山谷，我和他没什么问题，但沉香继承了不少凡人血脉，穿得这么少，夜里怕是会受冻。

    杨戬这才点点头，抱起沉香跟着我去了后院，把昏睡的少年安置在了客房里。

    沉香的手腕被烧得厉害，起了一片巨大的浅黄色水泡，直接和灯芯接触的那一圈几乎都快焦了，闻起来有一股糊味，颜色也早就不是正常的皮肤颜色了。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我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他为我挡下元神差点儿丢了性命的时候。

    许是我愣了片刻，杨戬从我手中接过了细针和烛火，随后坐在了床边，轻轻抬起沉香的手臂帮他挑破那些较大的水泡，敷了药，缠好干净的细布。

    他弄得很认真，似乎是怕弄疼了沉香，时不时偏过头去查看对方是不是醒了。

    嗯，有点儿好舅舅的样子了。

    我帮沉香盖被子的时候杨戬就坐在旁边的圆桌上摆弄什么东西，等我凑过来一看才发现他在磨墨留书，说我们想暂时借用客房休息，多有叨扰，好像不久前跟婉罗打得昏天黑地的不是他一样。

    这字，真俊。

    杨戬手腕一抬，干脆利落地在纸张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等墨痕干透便将信折起来放在一边，拉过我的手，指了指门外。

    然后我们两个就坐在了廊下，正对那些落着积雪的梅花林。

    这院子里种的都是黄色的腊梅，虽然人间此时并不是腊月，但这座宅子到底住着神仙，受灵气影响，它们早早地就开了，也没有要败的迹象。因而整个后院都染上了扑鼻的梅香。

    蓬莱少见这种花，但终南山上却不少。我盯着那些黄色的花瓣，像是突然看到少年时期的杨戬，一时间有些恍惚。

    等归还灵核以后，我还能再见到杨戬吗？

    我在思考意识与魂魄的关系，想了没一会儿我的脑子就烧了。

    烦。

    杨戬静静地陪着我坐了一会儿，随后伸了个懒腰，拉着我的手往他脸上放。

    “几天不见，感觉你和我生疏了。”

    我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看看你可怜的外甥吧，脸都被划了一道。”

    雾草，真见血了。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右脸上确实多了一道细细的伤痕，但是不严重，想必是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这么说来，婉罗的绫罗网是真的很厉害。想想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揍了杨戬多少次都没能让这家伙受点儿伤，结果那一根线飞过去就能割一道口子出来。

    还给割脸上了。

    这么伟大的一张脸！暴殄天物啊！

    “我帮你上点儿药？”

    “不用。这点儿小伤，等会儿就能好。”杨戬抓着我的手腕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你有心事。——否则早就注意到了。”

    “……这不是才知道金霞洞的事吗？脑子有些乱。”

    “刚才婉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你。——你的表情并不惊讶，可见不是因为金霞洞。”

    “……”

    “幽鸾，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