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休息了一整晚，又吃了早饭，我现在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适，甚至缠了我几天的畏寒都减轻了些，所以精神也不错。

    算算时间，大概出来了有一刻钟了。我伸了个懒腰，然后挖了一把雪，把它团成球轻手轻脚地摸了回去。

    杨戬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听到声音便转头看向我。

    我把食指贴在嘴上示意他别出声，举起手里的雪球给他看，然后就像做贼一样蹲在了沉香身边。

    这小子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既盖着自己的围巾又紧紧地抱着我的披风，睡得正香。

    应该让他感受一下人心，哦不，仙心的险恶。

    “起来了沉香！——出来玩雪！”

    我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把雪球贴在了少年的脸上。他遭到了听觉和触觉的双重攻击，跟受了惊吓的猫儿一样一蹦三尺高。

    杨戬笑了。

    沉香追出来要揍我，结果连吃了我三个雪球。

    “可恶！！！你等着！！！今天一定是我赢！！！”

    “四年了你一次都没赢过我，这次也难说！——杨戬别看了！过来帮忙！”

    我把站在洞口看好戏的杨戬也拉下了水，用他挡了沉香好几波雪球攻击。有些雪渣进了他的领子，把锁骨都沾湿了。

    这你能忍？要想报仇就快点加入！——我如此想着，向他使了使眼色。

    杨戬是懂我的。

    下一秒，他两指一动，金色的灵气很快就团了好几发雪弹，然后各分一半丢向我和他外甥。

    我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去喊沉香：“我们和好，先揍他！——先把二郎真君埋了！这人玩雪还用灵气，犯规了！”

    于是到最后是杨戬吃的雪球最多。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放了水，而且一放就再也收不住了。这洞口周围原本平整洁白的雪地也被我们踩了个乱七八糟，斑驳如夏日树影。

    我和沉香玩得很开心。杨戬也开心，但是他不说。

    就他这几天的表现来看，我发现杨二郎是有长辈包袱的，所以他不曾在沉香面前随我大大方方的闹，也不会当着外甥的面对我做出过度亲密的举动。倒像是为了体现自己的成熟稳重且可靠，我和沉香拌嘴掐架的时候他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唉，他已经很久没有抓着我的手带着五分委屈五分懒散地询问我“怎么不看看你那可怜的外甥”了。

    包袱害人啊，杨戬。

    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我们继续出发，往华山赶。接下来的路要穿过人间的古战场和其它一些地势陡峭且多变的地方，不适合骑马经过，所以我们放掉了这三匹马，让它们回去找主人。

    杨戬正在向沉香说明之后的路线，我站在旁边，没有注意听。

    我又开始觉得冷了。

    明明现在阳光充足，也没有风。我肩膀上系着厚实的披风却怎么也挡不住寒意一点点往身体里渗。虽然不久之前玩了一会儿雪，但我可以肯定我除了手和袖口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怎么湿。那些雪都被我及时拍掉了，倒也没什么机会在我身上化成水。

    也就是一会儿工夫，甚至那两人话都没说完，我的牙齿便开始轻微打颤，手脚都快麻木了。

    我瞟了一眼那舅甥俩，见他们没注意，便低下头抓着披风两侧把自己裹了裹，但是并没有用。那种寒冷多半是从我身体里冒出来的，就像胸口塞满了冰，正源源不断地夺取热量。

    我转头看向杨戬，就在我思考应该如何先从自己外甥手中要回中枢魄的时候，一阵风刮了过来。

    冰冷刺骨。

    我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伸手抓住了杨戬的胳膊。

    “冷。”

    104.

    九玄神功真是个好东西，几乎就没有它办不成的事。杨戬让他的灵气在我身上转了几圈之后寒冷的感觉就褪去了许多。但是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当杨戬问我有没有好一点的时候我靠在他怀里没吭声，就当我现在是睡着了。

    沉香很生气，他以为我和他打雪仗是因为我身体恢复正常了，结果现在这副样子就等于是又把他骗了一次。又因话说在前面，如果我一直没有起色，他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杨戬。所以他现在正坐在旁边压低声音告状，把我要求他保密的事，这几天夜里帮我取暖的事全抖了出去。

    虽然猜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但我还是心虚得眼睑直颤。

    杨戬没有揭穿我装睡，只是这么抱着我继续运转他的九玄神功，等到沉香撑不住睡着后才低下头，在我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他的叹息就在耳旁，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杨戬都懂，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让我跟着他们去莲花峰。——他知道，如果聚魂绳断开的时候我不在玄鸟附近，那三界就完了。

    我和他现在都在赌，赌时间。

    如果赌赢了，那便是我可以活下去，只是今后得一直跟着玄鸟到处跑，它去哪里，我也得去哪里。赌输了也一样，只不过我死了，杨戬就不用为了陪我而到处乱跑了。

    剩下的路我没什么机会再跟这两个人玩雪了。一是我没什么精力，二是他们不会同意。

    除了休息的时间，杨戬都会把我变成一只小家雀揣进怀里带着，和沉香两个人脚下生风赶往华山。

    在为数不多被杨戬放出来透风的时候，我看到沉香一步一步踩着他舅舅故意留下来的脚印，就这样入门了九玄神功。

    我蓦地想起了最开始我在金霞洞教沉香打架、构建灵脉的事情。——那时他也是这样仔细地观察我，跟在我身后有样学样。所以直到现在他的许多招式都带着我的影子，想来倒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杨戬他长得高，腿也长。留下的脚印经常跨度太大，沉香为了努力跟上不止一次栽进了水里，雪地里，甚至裤子都撕破了，还是我给缝好的。然后今天这孩子又在模仿杨戬踩着树干往上跑的时候失去平衡差点儿摔回地面。

    不过有这样一个舅舅在，怎么可能让他受伤呢？

    我扑扇着翅膀看着杨戬沿着树干跑上去，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沉香，随后右手一用力，又把沉香重新推向了树梢。

    “鸾姐姐！我又学会一种新步法！”

    厉害厉害，不愧是你。

    沉香兴奋地抹去自己额角的汗，转身打算再跑一遍。只是这一次出师不利，他刚跑了两步，不过五尺就栽回了雪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杨戬落在了旁边的大树上。他直直站在苍绿的柏树梢头，回头望向飞在天上的我和刚刚从雪堆里爬出来的沉香，微微勾了勾唇。

    那一瞬间我像是听到了终南山上翠竹摇曳的声音，随后时间静止，所有的星光都映在了他的眼眸里。

    真好看。

    我被男色所困，像只傻鸟一样悬在空中看着眼前白色的背影越跑越远，满脑子都是杨戬刚才那个若有若无的笑。小小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都快从胸口撞出来了。若不是杨戬发现我没跟上，回头过来捉我，估计我能一直在这儿扑扇到天黑。

    天条应该规定杨戬不能回眸微笑！

    他笑一下要命！

    我幽鸾的命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