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看着沉香一次次进步，我开始羡慕了。

    我什么时候也能练练九玄神功，搞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出来？

    杨戬解释说不是每一个练了九玄神功的人都能达到那种效果，除了天分之外，它还需要长期的悟道和持久的练习。而我最大的问题既不是天分也不是努力，而是我根本就练不了，因为我身上已经有终南山的独门道法了，想学九玄神功就只能先把师父教给我的东西全部废掉。

    好的，九玄神功，从入门到放弃。

    不对，我甚至都还没入门。

    它虽好，却也没好到让我自废修为的地步。

    这天黄昏，我们终于抵达了华山，走进了杨婵曾经居住的院子。

    杨戬把我变了回来，握住了我的手腕，示意我去看沉香。

    少年自从踏进这个院子就一直魂不守舍。他略微仰起头，转了一圈打量积雪下的一切，最后将自己的视线锁定在了右侧的偏房里，想也没想就朝那间布满灰尘的屋子冲了过去。

    “他可能还有些模糊的印象，那是他的房间。”杨戬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一些。

    我知道他在思念妹妹，心疼沉香。我也知道他的难过里，也有一部分是想到了曾经。

    “这么多年了，你回过家吗？”我问他。

    杨戬微微敛首，告诉我他只回去过一次，还是在封神大战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千年了，那座小院子想必早就不复存在，就连种在那里的桃树可能都已经死去了。人间的事物沧海桑田，因而他并没有保存下来什么物品，留着的只有自己的记忆。

    天不怜惜这支血脉，实在歹毒。

    “走吧，进去看看沉香。”

    “嗯。”

    我跟着杨戬穿过湿滑的地面，迈过破败的门槛走进了沉香曾经的房间。

    望向屋内的时候还能看到很多属于小婴儿的东西。

    小小的衣服，小小的枕头，小小的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似乎是当时杨戬从莲花峰赶回来抱走沉香时弄出的痕迹。

    沉香此时就趴在那张小床前，轻轻地拨弄那悬挂在床头的雕绘木片。

    哗啦哗啦的，没有风铃那么清脆，却也很好听。

    大概是杨婵担心沉香夜里会哭，特地做来挂在那里的。

    我和杨戬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我走向沉香，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少年的眼眶里有东西在打转，但始终都没有落下。

    他沉默地看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半晌之后突然抬起腿蹭了蹭脚下灰扑扑的地面，擦出了一大片黑褐色的图案。

    沉香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抬头看向站在柱子旁的舅舅。

    那些都是当年杨戬重伤后流的血。——他一定在沉香的床前站了很长时间，不然也不会染成这样。那些血迹无人清扫，干涸之后，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想来沉香也猜到了当年的情况有多危急。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随后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地拉开我的手，用眼神告诉我别担心，接着便走向杨戬，站在他身边。

    “舅舅。”

    杨戬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家外甥的脑袋，而对方也难得没有拒绝和后退。

    “我们去救你母亲。”

    “嗯。”

    106.

    从这栋宅子到莲花峰峰顶有两条路，一条是左侧蜿蜒险峻的山道，一条位于宅子正堂后的墙壁处，需要破除封印才能进入。那条山路早在十二年前杨戬走过之后就塌了，所以就剩下了后者。

    杨戬将自己的手掌贴在墙壁上，金色的灵气轻轻松松就把封印轰了个口子。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声音，整栋墙连带着它后面的山体一起缓缓分开了。

    借着头顶清冷的月光，我发现两侧山崖上数量众多的嶙峋怪石其实都是一个个黑色的神像。一路走来，我认出了魔家四兄弟，还有穿着甲胄的申公豹。

    这华山里真的藏有一整卷封神榜！

    那沉香劈开莲花峰就意味着千年来的正神系统会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天庭乃至整个仙界都会乱作一团，直到新神榜确立，众神归位。

    怪不得玉鼎真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沉香劈山。这一斧子下去，既掀了金霞洞的桌子，又打了天庭的脸。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已经能够预见到劈山之后的混乱生活了。

    通往峰顶平台的路很长，直到离开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神榜、彻底沐浴在月光之下，崖下的火光依旧离我们很远。而那把可以劈开山峰的神斧就牢牢地嵌在落石里，被时不时扬起的玄鸟尾羽照得发亮。

    我打算继续向前走，却被杨戬伸手拦了下来。

    “沉香，你保护幽鸾，我先去探探路。”

    还没等我说什么，身边的少年就抽出了自己腰后的匕首，拉着我退了几步，躲在阴影里。

    “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听你舅舅的话？”

    沉香看了我一眼，攥着我手腕的力道略微重了些：“我不是什么话都听。”

    但你已经开始听了。

    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因为我眼睛的余光看到远处的杨戬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察觉到周围有一丝不对劲。

    我转头看去，突然发现延伸至山顶平台的视野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裂纹，就像是至纯透明的冰面突然被外力打破，连带着周围的整个空间都开始迅速收缩，像是要把杨戬卷入其中。

    果然有诈！

    杨戬立即抛出自己的口琴试图破阵，九玄神功的金光飞速流动，他跑向我和沉香，神色焦急。

    “快走！！！”

    已经来不及了。

    在杨戬被逐渐显现的法器卷进去的同时，我听到了耳后传来了破空的尖啸。

    虽然我的灵脉只愈合了五六成，但杨戬借给我的灵气足够让我唤起一面盾。可我刚打算抬手，沉香就抱着我的腰将我扑到了一边。

    魔礼海的碧玉琵琶一击未中，魔礼寿伸手放出了花狐貂在这周围绕圈圈，魔礼红也举起了自己的混元伞。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押送我前往不周山的大船上，只是当时和我后背相抵的少年站在了我的前方。

    我去护他，他却甩开了我的手，把我往后推。

    “这里我挡着！”

    你挡个屁！！！

    那是三个活了千年、手持法宝的正神，你就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你拿什么挡？！

    我还没骂完，弯钩状的灵气又飞了过来，势如破竹，风火齐至。而与此同时，混元伞上缠着鬼火的骷髅也像雨点一般砸了下来。

    “沉香——！”

    烟雾散开，我看到了宝莲灯的光芒，带着春日般温暖的气息，唤醒了沉香的元神。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少年将军，好像变高了一点儿。而他额头上也突然生出了一片莲花状的印记，金灿灿的，非常好看。

    紫金花狐貂在此时咧开了嘴，前爪狠狠地在地面上刨了两下，随后飞快地扑了过来。

    沉香没有动。以他现在的力量，宝莲灯可以保护的范围还没那么广，也亮不了太久。更别说处在碧玉琵琶、混元伞和花狐貂三者的围攻下。他要护我，就注定处于劣势。

    我无法看着眼前的少年为了我烧废另外一只手腕，抽干自己的灵气，也不想再看到他为了救我把后背亮给别人。我不常做噩梦，但是我的噩梦里总会有沉香以血肉之躯为我挡下元神的场景。

    琵琶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沉香被压弯了腰，脸色开始发白。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把手落在沉香的肩膀上，把灵气朝他推去。

    要想点燃宝莲灯，沉香必须一手持灯，将灯的底座和另一只手上的灯芯相合。因而他现在无法碰我，也没办法阻止我。

    于是他转头冲着我大吼，让我把灵气收起来不许再用。他说他一个人能行，撑得住。他还说他一定会护好我。

    “我也说了我会保护你！到底听谁的？！”

    “别闹了！！！绳子断掉你会死的！！！”

    宝莲灯闪了闪，也同样唤出了我的元神。

    长尾金鸟鸣叫的声音穿透了云霄。而几乎就在它飞出来的同时，整座华山都开始震颤。莲花峰出现了裂痕，开始不断地落石，一时间地动山摇。

    我知道，这是山底的玄鸟认出了自己的灵核，正在回应它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魔家兄弟的注意，他们三人没再攻击，而是各自落在一旁望着远处喷涌岩浆的山崖，神色紧张。

    我心里大喜，想着就这样借着宝莲灯的力量把魔家兄弟全都揍飞，可接下来空中出现的巨大宝剑让我的心凉了半分。——斩仙剑自云端飞速坠下，直插长尾金鸟的脖颈，将它钉在了地上，直接打散了。很快，莲花峰便不再震颤，封印还好端端的禁锢着崖底的玄鸟。

    玉鼎真人来了。

    元神受创，我也免不了被波及。剧痛让我瞬间收起了灵气，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一时间四周安静了许多。

    沉香见状直接熄灭了宝莲灯，也不管这期间魔家兄弟会不会突然回过头来针对他，立刻转过身扶我。

    我抬起手看了看衣袖下金色的聚魂绳，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看，沉香，没事！”

    我冲他挤出笑容，去摸他发红的眼角。然后就在沉香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这玩意发出了“啪”地一声。

    第五节也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