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木二郎其实不难找。——毕竟他赏银捕手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一定会出现在某些地方，比如容易打探情报的茶馆酒楼，天牢的入口，以及各种隘口的加气站……前提是他没有摆烂。
不过我这次遇见他，却是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
这里是岱屿有名的花楼，是个专门招待男性来客的地方，包括沉香能看的和沉香不能看的。
前几天我去加气，意外听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哥说在岱屿的花楼里见过杨戬，所以我就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理跑到了这里，打算蹲一下点。
那大哥还说，杨戬是个力大无穷色胆包天的混账，所以我就藏了些迷/魂药，找到了这家花楼的老板，靠着几个月前帮她抓过出墙相公的人情，混在了一堆端茶倒水的姑娘里面，顺便赚点儿通宝。
虽说近些年来天庭的威慑力不比以前了，各处都在闹乱子，但被悬赏的人也不可能养得起三界如此多的捕手。既然有钱可以赚，干的又不是沉香不能看的事情，我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好。
不过，还是别告诉师兄了吧。
于是，当师兄养的云雀找到我给我送信询问近况的时候，我大笔一挥，说自己在帮朋友照顾生意，很雅致的那种。
然后转头就捏住那只鸟：“你要是敢告密我就把你煲成汤，骨头都炖酥了的那种。”
云雀吓得半死，立即点点头，带着我的信飞入了夜空。
外面天气很好，月色正浓。
我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打算投入今天的工作。
一出门，还没来得及摸到茶壶呢，老板就神色匆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屏风后面，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
“真君啊！”
“啊？发霉了？”
“不是啊！”老板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外面：“二郎真君啊！！”
二郎真君，不就是杨戬？！
我狂喜，连忙让老板从顶楼指给我看。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束发蓄须的男人正坐在三楼的一处隔间里，离得挺远我都能看到他脑门上那只单眼。
卧槽真的是杨戬！我的机会来了！
我刚要跳出去，老板就又拽住了我，告诉我传闻中的三界战神肯定不好对付，让我不要急，还有，要打出去打，千万别砸了她的店。
我回了她一个坚定的表情，然后摸了一壶热茶就开始实行我的计划。
我不傻，知道动手之前要仔细观察对手，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于是我并没有一开始就溜进杨戬的包厢，而是在二楼的客座到处添茶。
添到第三位客人的时候，我因为看到杨戬用手指挖了一大颗鼻屎把玩片刻且把它粘在了桌子下面的行为手抖了一下，把茶水洒在了客人的身上。
“雾草，对不起，这位客官，我——”
我一低头，发现被我洒了一身茶水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木二郎。
他还是那副样子，白衣玄裤，草鞋蓝头巾，带着不知道是慵懒还是困倦的表情。
本来花楼里所有姑娘都会带面纱，我以为他认不出我来，没想到他先是一愣，随后又皱起了眉头，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啧，都是为了生活的你别问了。——接着喝你的茶。”我现在正急着看杨戬，没工夫和木二郎聊天，想也没想就把他的手从我手腕上拉开，然后立刻跑到另一个角度好的地方倒茶。
我本来以为刚才杨戬站起来是要走了，吓得我脚下一滑差点儿把茶壶扔到中间弹古琴的狐仙那里去，好在一眨眼的功夫杨戬又坐了回来，手里多了一盘腌牛肉。
话说他可真能吃啊，刚才不是还用那根手指挖了鼻屎吗？
“姑娘，空了吧？”
经面前的人提醒，我这才发现手里的壶已经没有水只剩茶叶了，于是立即道歉离开，重新换了一个满的。
等我回到二楼的时候，木二郎已经换了位置，正巧就在正对着杨戬包厢的地方，和左右两边都隔着半透的屏风，是视野最好的。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周围的其他客人不容易起疑。
我帮木二郎倒上了茶，又端了一盘栗子，疯狂给他使眼色。
木二郎立即心领神会，往手旁边的矮桌放了一贯钱：“有劳了。”
我不喜欢剥栗子，不过介于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三楼的杨戬身上，所以我剥得不是很痛苦，而且速度飞快，就是品相不太好。
“你确定那就是杨戬？”半晌，木二郎凑近了，压低了声音问道。——他知道我和杨戬有“仇”，再抬头看看三楼的人，也不难猜到我现在在干什么。
“三只眼，肌肉男，像个能打的，八九不离十了。”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三楼的杨戬摔了盘子，大喊了一声老板的名字。
可怜的老板只能立即赶去他那里，笑脸相迎地问他哪里不满意，想要什么。
“不是让你送漂亮的女人过来吗？磨蹭什么？老子可是当年单挑十万天兵劈开桃山的，那个，杨戬！”
“诶呦，真君啊！谁没听说过您的本事！我们已经把最讨人喜欢的姑娘送来了，您这不是不满意，给赶出去了吗？”
“那就换别的讨喜的女人来！”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路人大哥好像说杨戬是个色胆包天的混账？
色？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骂了一句：“可恶，穿得还是有点儿保守了。——木二，你们男的是喜欢全露还是点到为止？”
旁边的木二郎：“……”
怎么征求他的意见他就哑巴了呢？！
我恨铁不成钢，索性站起身开始脱衣服。
下一秒我就被木二郎摁住了，他告诉我，三楼的那个根本不是杨戬。
“你怎么知道？”
“……因为十二年前杨戬的天眼就瞎了。”
24.
经木二郎提醒，我想起来好像传闻中确实是这么说的。可传闻归传闻，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嘶，万一杨戬又把眼睛治好了呢？”
他叹了一口气，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那姑娘不妨再看看，反正一时半会儿人也不会走。——如果他真的是杨戬，今晚我帮你堵他。”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留了下来，继续剥栗子。
“话说你今晚是来干什么的？”不出片刻，我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也问出了口。
“听曲儿。”
“真的？”
“真的。”
我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想听曲儿可以去茶楼客栈啊，跑到花楼来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跟有人专门花钱进网吧就为了玩扫雷一样奇怪吗？
嘶，话说网吧是啥，扫雷又是啥？
我头疼。
木二郎见状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了一点儿位置。
“别蹲着了。”
我瞅了瞅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小仙陪在旁边斟茶倒酒，想着我跟木二郎坐一张躺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场面，就爬起来坐在了他旁边。
我时不时抬头看看三楼的“杨戬”，也逐渐觉得木二郎的话合理了起来。
不对劲。
不是说杨戬是三界少有的美男子吗？玉面郎君这个词就是为了他而生的。——是我的审美有问题还是大家的审美有问题，我怎么觉得三楼那个人还没我旁边的木二郎好看呢？
看看这白皙光滑的皮肤，这直挺的鼻梁，粉嫩的薄唇，浓眉大眼的，就算是胡茬，那也比楼上的好看。
“诶，木二，你成亲了没？”
“没，自己都揭不开锅呢。”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不过手上却没闲着，把我剥得不好的栗子重新处理了一番，挑了几个完整的递给了我，示意我也吃几个：“你不是在我船上住了好几天吗？忘了？”
“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嘛。”
“……你的报酬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备下了，不过现在没办法给你。”
“那就改天，我不急。”
正聊着呢，我看到旁边的木二郎突然偏头看了看楼下，随后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他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儿。临走的时候还在告诫我在这期间不要上去找“杨戬”。
我摆了摆手，说，知道了。让他快去快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成功地把木二郎给忘了。
原本我正在唾弃“杨戬”那个流氓性格，就见两个高大的身影推开了“杨戬”的包厢，再然后三个人就打了起来。
整个花楼乱做了一团。
来访的那两个人我第一次见，不过我听师兄说，千年前天庭封了四位正神，也就是传闻中的魔家四兄弟，拿琵琶的是魔礼海，带着伞的是魔礼红。
应该就是这两人没跑了。
他们的战场迅速从花楼转移到了岱屿的小巷子里，我就抬腿跟了出去。
原来这二人突然现身在岱屿是为了抓捕那个借着二郎真君的名声到处招摇撞骗扰乱仙界秩序的家伙。这效率可比普通的赏银捕手快多了，不出半盏茶的时间那个把变形□□怪粘在自己额头上的小仙就伏法了。
眼看着他们马上要离开这里回天庭，我立即走上前，向魔家兄弟行了礼。
“在下幽鸾，有事请教。”我想了想，怕他们不肯赏这个脸，又加了一句：“雷震子是我师兄。”
“那就是云中子仙长的徒弟了。失敬。——不知姑娘所谓何事？”魔礼红向我回了礼，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们既知这个杨戬是假的，那可知真的杨戬目前身在何处？”
魔家兄弟对视了一秒，随后魔礼红叹了一口气，告诉我自从十二年前的华山劫难之后，杨戬就再也不知所踪。
“那二位可还认识什么能寻得杨戬的人？”
“你师兄雷震子自封神之战便一直与杨戬称兄道弟，你为何不问问他？”魔礼海一脸疑惑。
那自然是师兄也不知道啊！！！要是他能拍拍翅膀就找到杨戬我又为什么这么累死累活地乱跑啊！！！
“除了你师兄，应该还有哪吒。”
“哪吒？”
“但是哪吒自刎而亡，其魂魄已然转世，此时是寻不到的。”
“那除了哪吒呢？！”
“孙悟空。”
“孙悟空？！齐天大圣？！”
“他也失踪了。”
“……”
所以你们是在给我报失踪仙口名单吗？！
告别了魔家兄弟之后，我坐在河边开始叹气。
整个三界就真的没人知道杨戬跑到哪里去了吗？！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能毫无音信呢？
不会是死了很多年了吧？
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受了重伤，天眼瞎了，也不去看沉香，天庭找不到他，甚至玉鼎真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吗？
我自暴自弃往后一倒，撞到了两条腿。
木二郎弯腰看着我，肩膀披着月色。
我这才想起来这人刚刚办事去了，还挺久。
“你说的没错，那人不是杨戬。——多谢。”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丧。
他垂眼望着我，眼底映着河水，河水又正巧映着明亮的下弦月。
本来就好看的人，现在更好看了。
半晌，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说他已经帮我把玉佩赎出来了，眼下就在他船上，问我要不要去拿，顺便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