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杨戬叹了一口气，将口琴收进了怀里：“雷震子，话说清楚，我干什么了？”

    “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什么要画出这光网？！”

    “……这三界里谁不知道你雷震子会飞？——你若是这样什么都不解释就带走了幽鸾，我要再去寻她怕是难上加难。”

    然后我才知道，这两个家伙早就在见到对方第一面的时候就耍起了心眼子。——雷震子装醉想趁杨戬不注意的时候带我走，老康过来看戏的时候和杨戬对了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家二爷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钓鱼，所以才说船上的齿轮坏了，把人叫了出去，其实就是在布阵。

    而杨戬正因为知道那是真的雷震子，也知道雷震子不会害我，这一切可能都是冲着他来的，所以才放心我和师兄待在一起。

    以上这些，我居然毫无察觉。

    杨戬仍旧靠在船沿上看着我，眼神真诚：“……幽鸾，这三界谁都可能利用你，但我不会。”

    “那你的意思是我会？啧，小师妹，你别信他的话。——你没和他一起打过仗，不知道那家伙多会骗人。”

    我脑袋都快炸了。所以就近薅住了雷震子，让他把话说清楚，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那种。

    师兄看了看承诺不会先动手的杨戬，转头看向我。——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其实也不愿相信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为何不索性说个明白？”

    雷震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告诉我：当时他放跑了我和沉香，暗地里帮我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在金霞洞发现了一个按理来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随后他伸出左手，用灵气托起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像是一块玉石雕成的莲花，内部装盛着金色的流光。——我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熟悉得就像是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师兄说，这是我的中枢魄。而它藏匿的地点，就是金霞洞杨戬的卧室。

    这仙界里的人都知道，中枢魄乃七魄之首，没了它，就无法复活。

    所以此话一出，我愣住了，杨戬也愣住了。

    “我早就发现金霞洞的态度不对劲。我想要替你扛罪都得先征求你的同意，为何你一个同宗不同门的却可以直接替沉香揽去大部分罪罚？他们又为什么不要了你的命，罚你去泡若水？那若水本就有锁魂的作用，他们不可能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被按了如此严重的罪名，师父却没有亲自来看你？那是因为师父他听了宗门的命令，要精炼太极图和捆仙绳，灵气由那两个法宝牵制着，无法离开终南山半步。——你不觉得这些事放在一起太巧了吗？”

    “……我是相信金霞洞有问题，但这件事和杨戬有什么关系？”

    雷震子直接气不打一处来：“杨戬就代表了金霞洞！他是玉鼎真人最看重的徒弟！——你没经历过那场大战，不知道杨戬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忠心金霞洞就像你我忠心终南山一样，也许更甚！”

    师兄说，他也不愿意和金霞洞敌对，不愿和他千年前一起出入战场的兄弟刀棍相向，但他们藏匿我的中枢魄多年却不送还终南山，又对此闭口不谈，就是挑衅和宣战。

    “我不知道你们要拿我师妹的魂魄做什么，但只要有我一天，你们就休想得逞！”

    师兄握紧了手中的黄金风雷棍，唤出了自己的元神，云海上瞬间变了天。

    在空中，在云海之上，雷震子就是最厉害的。——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直接击毁这艘船就能达到带走我的目的。

    但我肯定不能让他这么干。别的不提，我外甥的全部家当估计都装在这艘船里了。

    所以当雷震子转着黄金风雷棍冲向杨戬的时候，我追了上去，唤出我那长尾金鸟和灵气盾挡住了他的元神和雷电。

    师兄看到是我拦着他，气得直咬牙，看向杨戬就骂：“你使了什么法术迷惑我师妹！她连我的话都不听！”

    呃……其实他的话我从来就没听过。

    但是现在强调这件事对于拦下雷震子来说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这句话我肯定不会说。

    我告诉我师兄，杨戬不会利用我。

    他气得敲我脑袋：“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他一定会真心待你？！”

    我想了想：“嘶，其实我大部分魂魄都在他身上，这个中枢魄，给他他都不一定会稀罕。”

    “……？”

    “如果这个不够的话……以前帮他剪过脐带算不算？”

    从雷震子的表情上来看，他好像要疯了。

    70.

    我就说雷震子被我半路拦住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仔细想想，当时杨戬气得找上门要掐死刘彦昌的事情就跟现在挺像的。虽然事情的本质不太一样，但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如出一辙。

    在我揪着雷震子的腰带表示要和他在船尾单独谈谈让杨戬把光网撤掉不要浪费混元气之后，就更像了。

    头顶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晴朗的天气。阳光破开云雾，将甲板晒得发烫。

    在我尽可能简短且明白地解释了一遍我和杨戬的关系之后，雷震子抱着自己的棍子坐在地上一脸呆滞地望着天，许久不曾说话。

    杨戬和老康老姚哮天一起坐在船头，听到我过来了就放下杯子站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依旧在船尾放空自己的雷震子：“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了这个刺激，脑袋坏掉了。——就让他坐在那儿吧，等回过神了他会自己过来找我的。”

    杨戬点点头，又问我雷震子手上的东西在哪儿。

    我用灵气托起了自己的中枢魄给他看。——这种感觉挺奇怪的，毕竟魂魄并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打个比方，就好像拿着自己内脏的一部分到处展示一样。而且比较糟糕的是，就算找回了中枢魄，我也没办法马上把它收回去，毕竟聚魂绳隔开了我和外界，若是不找齐其他碎片，那绳子一解开我就散了。

    可总是这么拿在手上，又实在扎眼。这个形态的魂魄那可太稀有了，三界里估计找不出几个肯像我这样碎魂的壮士。

    “能卖好多钱吧。”我说。

    杨戬看了我一眼，落在我肩头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中枢魄一直藏在金霞洞。”

    “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有什么眉目吗？”

    他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事情。

    “……幽鸾，你待在船上。我和雷震子去一趟金霞洞。”

    他说他不放心，毕竟谁也说不好金霞洞是不是只藏了一个中枢魄。他也要趁机搞清楚沉眠在他身上的魂魄到底包含哪些部分。他还要去查看他二师弟——也就是沉香师父——的尸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的师门，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些大。

    “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不去也可以。”

    杨戬摇了摇头，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个莲花状的中枢魄，说他来帮我保管。

    “你要是不小心给我吸进去了怎么办？”

    “吸进去了也比被你拿去卖钱好。”

    “我开玩笑的，哪儿能真的拿出去卖了。”

    “我知道。”

    他手里金光一闪，我的中枢魄就消失了，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我低头绕着他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杨戬站在原地任由我掏他胸前的口袋，摸出了口琴和两张通缉令也加不阻止，半晌才开口问了一个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问的问题：“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如果他只是赏银捕手木二郎，那我肯定会怀疑；如果是两个月前他刚告诉我他是杨戬的时候，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坚定。但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信。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三界谁都可能利用我，但他不会。

    当然，这句话旨在强调杨戬可信，不是说除了他之外我不能信任别人，比如雷震子。

    这两个人明明都没有恶意，却差点儿打起来，要不是雷震子心里还对他那杨大哥有些感情，估计从见面的那一瞬开始他就直接放元神用雷劈船了，哪儿还有之后那出醉酒闹剧。

    这天晚上和雷震子聊天的时候他才告诉我。——他的棍子不是喝酒打赌输走的，而是为了帮我在天庭疏通关系才借出去的。其原因是他听说我曾经在蓬莱现过身，担心我既要照顾沉香又顶着七千贯的赏金无暇分身，才找了那位朋友让他帮忙留意我的消息。若是我被抓了，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我一次。

    不过那个朋友不怎么靠谱就是了，他最后还是寻着那黄金风雷棍歪打正着地见到了我。

    师兄问，我脸上的伤是不是魔礼寿用他的棍子打的。

    我点点头。

    然后我师兄说，等他回终南山之后要给魔礼寿多送几坛腌菜。

    “再加上梅山的份。”坐在旁边一起喝酒的杨戬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道。

    好家伙，你们不会以为魔礼寿在看到恐怖的腌菜坛子之后还会收下这些“贺礼”吧？这不得当场就给它们扬了？最后损失的是谁啊！是你们！是你们的钱！

    “伪装成酒坛，施了法术让它们一起炸不就得了？我们打仗那会儿不就这么干的吗？当时好像还是你出的主意，对吧杨大哥？”

    “嗯。”

    ……

    虽然已经感叹很多次了，但我还是很想说——

    “杨二郎你是真的不讲武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