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原本这艘船应该航向岱屿，但因为杨戬临时决定要回一趟金霞洞，所以我们就得去最近的加气站补充点儿混元气。
不过眼下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还有多少钱？”
杨戬看了看我，又看向了专门管账的老姚。后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波澜不惊地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再不开张，要断顿。”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断顿了？！
我对着雷震子怒目而视。——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能吃！能吃就算了，他还把钱丢了！就在他唤出元神要揍杨戬的时候！就在周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时候！钱袋子飞出去了！他不知道！
正巧此时摆在船头的发令器吐了一张悬赏令下来，上面画着一个背着葫芦的小仙，定的罪名是在蓬莱倒卖假药。虽然只有二十贯，不过聊胜于无。
杨戬活动了一下左肩说他去碰碰运气，让我待在船上等着，不要露面。
我想了想我那麻烦的七千贯赏金，点点头，转身就把雷震子也一起推下了船，让他去帮忙，早抓到早完事。
于是直到我们网到那葫芦小仙，我师兄还在一直碎碎念，说我只尊师不敬长，说为什么抓个小神仙也非得让他雷震子也出手。
我嘴角一抽，脑袋里横竖写满了“丢神”这两个字。——一个杨戬一个雷震子，两个肉身成圣且在神榜上赫赫有名的正神一起出手都抓不到一个葫芦小仙，最后还得靠老康下网，丢不丢神！
我看这神榜迟早得完。
这葫芦小仙刚开始还不知道木二郎就是杨戬，但他认得出来背后生着双翅的雷震子，所以正一脸后怕地躲在杨戬身后瑟瑟发抖。
“介，介是干嘛！嘛时候开始，正神也要抓人，哦不，抓仙了！”
我看着这个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他要是知道这个白衣玄裤的人是杨戬，估计真得昏过去，于是我就十分“贴心”地告诉了他这个令人激动的事实。
葫芦小仙嘎地一声昏过去半盏茶的时间。
“……不就是二十贯嘛！你们也太饥不择食了！——这样，我其实在桥边埋了一地的宝贝，可值钱了，你们要是肯放过我，我就把它们全都送给你们，怎么样？足足有一百贯！”
雷震子都没理他，估计是打仗的时候见多了这种帮自己开脱的话，不会当真。
杨戬闻言，估计是想逗逗对方，就站了起来，摸出自己刻着阴阳鱼的口琴，依次亮出黑白两面，说是要帮他问问天地万物乾坤，看结果是放他还是不放。
最后当然是没放。
毕竟杨戬这个不讲武德的家伙抛之前也没说到底哪一面算正面。
于是葫芦小仙泪流满面地转向我：“姑娘！行行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头大水牛要养啊！”
论瞎扯和骗人，我在行。反正现在闲得没事，我就坐了下来开始和这葫芦小仙谈心，故作伤心地告诉他我也是个命苦的仙，前些年弄碎了魂魄，不久前又被诬陷犯了事，好不容易逃出来又中了剧毒，好不容易解了毒，脸又被人伤成这样，钱也没了，吃不上饭。所以我现在是身心俱疲，生活无望，就差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了。
葫芦小仙听了哭得更凶了：“姑娘你这也太惨了。——我这葫芦里有药，你如不嫌弃，就拿去用。”
然后他就让我从他葫芦里找出了一颗黑色的丹药，说吃了就能愈合脸上的伤。
我拿到手上刚想找个地方好好研究就被路过的杨戬抢了过去。他说：“你别忘了他是因为卖假药才被悬赏的。”
“……我只是看看，又不是真的要吃。”
可等我摸透了这颗药丸的效力，从船舱冲出来准备拦住杨戬让他先别把那葫芦小仙送进天牢的时候，却已然见到杨戬站在甲板上和一位身着白衣带着斗笠的仙女姐姐告别。
这位仙女姐姐生得极好看，仙姿绰约，举步轻盈。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所乘的船也相当漂亮，漆都是全新的。
她是谁？
我那葫芦小仙呢？
仙女姐姐看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随后又望向杨戬：“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有消息，就来瀛洲找我。”
我正疑惑呢，就看哮天犬怀里抱着一个钱袋子在地上打滚，里面装着的全都是雪白的碎银。
送上门的生意？这么大手笔？——我做赏银捕手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没有这种运气？
待那人走后，我抓住杨戬，问他葫芦小仙呢，刚才那个仙女姐姐给他带了什么活儿。
他告诉我，葫芦小仙已经去蹲天牢了，二十贯都入了老姚的账。那位仙女是从仙乐坊来的，说有人偷了她姐姐的东西，这次上门是为了让赏银捕手木二郎去抓那个逃去方壶仙岛的小偷。
而碰巧那个被偷的物品名叫万物如意盏，那个小偷叫沉香。——所以这个委托杨戬非接不可。
那万物如意盏是金霞洞的东西，是沉香的师父炼化的，最后被沉香偷了出来，怎么又成了她姐姐的东西？
她没说实话，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而我们却在这之前根本不曾见过她，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换句话说，这人不简单。
“我知道她有问题。不过眼下我要先回一趟金霞洞，然后再去找沉香。她的事情之后再说。”
“那她可曾说过她叫什么？”
“婉罗。”
婉罗？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我想了一下午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婉罗！！！
沉香说过，他有一个姨姥姥，就叫婉罗！！！
我跳起来去找杨戬，他本来都靠在箱子上睡着了，硬是被我揪着衣领晃了起来。
“你连自己的姨娘都没认出来？！”
杨戬还没搞懂我在说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拉着我，让我坐在他旁边：“我的姨娘不就是你吗？”
“我是认的姨娘，那位可是正经的姨娘！”
从杨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他活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第二个姨娘。
72.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谁知道我原本出山只是为了每个月月圆的时候去看看沉香？
现在我不仅要找沉香，找申公豹，还把我自己也卷进去了，最后又出现了一个婉罗。
我可能并不适合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巧合堆在一起似乎是有一个明确的指向，但我每次都在那迷雾之中绕着那个若隐若现的箭头疯狂打滚就是不能近身。
杨戬说他也是，只要一琢磨事就头疼。可话虽然这么说，显然他比我更明白整件事的关键是什么。所以还是决定要先去金霞洞。
我说如果他和雷震子要去金霞洞，那我就去方壶。——既然婉罗明确地说过要木二郎去方壶找沉香，就说明她是有一些情报来源的。
沉香可能真的就在方壶。
但是这个提议被杨戬否决了，他说我一个人去不安全。我想了想，说那就跟着他和雷震子去金霞洞，结果又被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师父在，就算我变成鸟，变成石头，也都会被认出来。
那我就待在船上什么都不干？
我虽然爱摆烂，但并不意味着我只会摆烂。
杨戬临走的时候似乎有点儿不放心，转头拜托老康老姚和哮天照顾我。
这句话听得我差点儿被手里的茶水呛死。——我又不是什么刚出生的小孩儿，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为什么要被照顾？而且老康老姚我理解，哮天要怎么照顾我？
“你是外甥还是我是外甥？”
我抽了抽嘴角，直呼姨娘不发威你当我是小妹妹。
我师兄打着哈欠问杨戬要不要给我下点儿迷魂药把我锁起来，毕竟打死他他都不信我能乖乖地待在船上。
被戳中心事的我抬腿踩了他一脚：“你敢，信不信我薅光你的头发？”
雷震子抖了一下，说他开玩笑的，然后转头就告诉杨戬说我这一身反骨比他和哪吒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了，我要是没反骨，沉香八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不过离开这艘船的时候我还是给杨戬留了封信，告诉他我要征用一下他的骚包小船，目的地就是方壶。他要是提前回来了就来方壶找我。
第一次买气的时候我在小船的座位下面发现了一个包裹，里面塞了一些碎银子和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匕首。
我这才想起几天前曾经跟杨戬提过我想买一把匕首的事情，哪曾想他就记在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翻出来的宝贝，指尖在刀脊上敲击的声音就和乐器一样清脆好听。
……
我这外甥是真的想翻身当长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