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生活的确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老巫师在世时喜欢收集巫术秘笈，攒了数不清的羊皮卷，全都放在一个巨大的牛皮箱里面。

    肖然烧屋子的时候，原本打算连这牛皮箱一起烧掉，在火苗窜上箱体的那一刻，他转变了主意，扑灭了它周围的火焰，把它移动到现在的住所。

    羊皮卷里的法术他早已掌握，所以这箱子自那之后再没打开过，放在某棵树下，盖子上积了快一寸厚的落叶尘埃混杂物。

    时间太久了，久到肖然完全忘记了这箱子的存在。

    直到某天，他的小人儿拉扯着他的衣角，“硬”是把他拉到这里。

    他看着这满是灰尘的箱子，又看一眼兴奋地比划着各种动作的小人，它想做什么？思考片刻，他询问，“你是想学法术吗？”

    小人儿疯狂点头。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他并不意外。他径直走到箱子前，掀开盖子，时间的味道瞬间充盈他的鼻腔。

    屏住呼吸，他耐着性子在里面寻找适合初学者的法术，纸片人上附着的灵与人类不同，无法承受中级以上的法术。

    很快，他抽出一个用草绳捆着的羊皮卷，随意地放在纸片人面前，示意它学习这个。做完这些，肖然便离开了，留小人儿独自研习法术。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他过去也是这么学的。

    纸片人儿小白的学习能力比肖然想象得要强，不过半天时间，它已经可以用清除术消去一整片的树叶了。

    它积极地拖着一片跟自己差不多的叶子到肖然面前，这样那样地表演了一番，然后期待地抬头向着他。

    “很，很棒。”憋了很久，肖然才生疏地夸奖起来。

    得到赞赏，小人儿骄傲地跑开了，只留给他一个异常活泼的背影。他生涩地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看上去有点儿勉强，或许是因为他不懂怎样才是高兴的笑。

    小纸人从那之后似乎迷上了学习魔法，除了夜里雷打不动地躺在他身侧之外，别的时间都在那羊皮卷面前学习法术。

    好几次它早上都忘记给他送花。醒来的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枕边，肖然心里有些郁闷，是学法术重要，还是他重要？

    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当时为什么不把那些无用的羊皮卷烧掉。然而，当小人儿新学会某个术法，兴冲冲跑到他面前展示时，这个念头就会打消一些，因为它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很久之后的某天，它像过往那样在他面前展示时，肖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外围异常的波动——他在沼泽附近设置了阵法，一有外人靠近，他就能感应到。

    肖然收敛了放松的神态，目有寒意，小人感觉到了他状态的变化，也放下了原来的动作，乖乖地在原地站好。

    他手指微动，小人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刻往他的反方向跑去。

    他指尖附近的空气扭曲变形，随后扭成个不大的圆环，这圆环高速地沿小人逃跑的方向追去，然后精准落下，再次困住了它。

    小人儿用薄薄的手脚使劲，却无法再移动分毫。

    “我马上回来。”他不甚熟练地安抚，“回来之后就给你解开。”

    “别，别生气。”

    说完，透明的空气中再次出现扭曲的空间，肖然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那空间之中。

    圆圈之中的小人气得捶胸顿足，几秒钟之后，它停止了动作。

    它开始尝试用自己学会的法术破解圈地符，试了十来种之后，圈地符的光芒由强烈转弱。得到了鼓励，它用最后的灵力发动冲击。

    圆形的符咒闪烁了好几下，然后破碎，融入了空气之中。

    挣脱出来的小人没有犹豫，朝四面扭头，似乎在捕捉肖然的气息。选定了某个方向之后，它不再犹豫，飞快地朝那边跑过去。

    -

    今天来的入侵者尤其多，比过往的要难缠一些。

    但问题不大。

    肖然收着劲先防守，同时观察，确认摸清情况之后，他开始反击。

    几个回合下来，明面上的敌人已全被消灭，暗黑森林短暂地恢复了寂静。他不敢放松警惕，吸取上次的教训，站在原地，寻找着暗中潜伏的对手。

    明暗之间，肖然和对手僵持了很久。

    忽然，他装作放弃，转身就要往林里走。

    就是现在，他听见了弓弩拉动的声音，然后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肖然早有预备，立即消失在原地，又迅速出现在沼泽对面——他发现了潜藏对手的位置。

    正要发动进攻时，肖然却意外听见箭矢穿过什么阻碍的声音，顺手定住两个偷袭者的身体，他朝声音来源望去，目眦欲裂——

    锋利的箭头穿过纸片人的脆弱身体，穿过心脏，纸片小人儿就这么被破成两半，轻飘飘，如残叶般从空中滑落。

    没有丝毫犹豫，他瞬移到纸片人下落的位置，苍白的手颤抖着，接住它破裂的身体。

    他眼睛充血，满是绝望和阴鸷。

    断成两半的纸人儿，动也不动，不复生机与活泼。

    凭直觉，肖然动用了最大的法力，把它的身体复原，又使用赋灵术，希望能把他的小人儿召唤回来，就像前几次那样。

    几秒钟后，小人站起来了，可动作僵硬，起来之后，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他掌中。

    他声音有难以觉察的抖动，“小白？”

    小人站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反复几次，肖然确认了，现在在他手上的，不是他的小白。

    或许，小白会重生在别的纸人身上？

    怀着这样的希望，肖然怀着满腔怒火，用腐蚀术对付了偷袭者之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密林深处。

    他把七个纸人召唤到面前，一一测试，结果让人失望，没有一个是他的小人。

    肖然不信，于是他解除了这七个小人身上的赋灵术，又再施展到它们身上，期待着小白的出现，想它像最初那样，神出鬼没地降临到某个小人儿身上。

    一次，没有。

    两次，没有。

    昏暗的密林之中，冰冷的溪水旁，双目通红、面无表情的肖然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倔强地求一个奇迹。

    他身上的黑色越发浓重，几乎要和幽暗的森林融为一体。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

    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法力，直到他因脱力而晕倒过去，他的小人儿再也没出现过。

    -

    珀尔村，村长家，地窖。

    村长杰斯不受宠的小女儿方一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