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打算先制作简单的玩偶躯体，把肖然迁出来，再做外形上的升级改造。于是当天，方一以找不到图片为由，暂时搁置了寻找模版照片这件事。

    后来，方一试验性地给肖然做了个圆形的身子，把它的主程序从计算机转移到新身体，又更新了适配这身体的操作系统及程序。

    肖然适应得很快，不到一天的时候，已经可以灵活地在她的宿舍里走来走去了，像个插着木棍的巨型铁蛋。

    秋实学院给博士研究生提供单人宿舍，面积不大，十平方米左右。方一的东西少，所以哪怕面积狭窄，她的宿舍看起来总是空荡荡的。

    方一坐在床边，看肖然在屋内挪动，莫名觉得宿舍被它填满了很多。

    一种奇妙但愉悦的体验。

    没有适应的过程，她瞬间就喜欢上这种肖然在身边的生活。

    早晨被机械手臂戳醒；

    夜里从实验回来总有个圆蛋在门口憨憨等候；

    她的事它比她记得还清楚；

    一起上网、一起看剧，聊些有的没的事；

    ……

    这些平凡琐碎但温暖的日常是她过去求而不得的生活。她忍不住幻想，如果肖然拥有了人的外貌，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加幸福。

    偶尔也会有实验室的同学来找她，方一会让肖然躲进衣柜里，避免让外人看见。

    她并不是觉得肖然拿不出手。

    方一查阅过大量的文献和调查过市面上的机器人及人工智能产品，她清楚地知道肖然的独特和珍贵。

    一旦暴露，它的未来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很确定，她之所以创造肖然，是因为她想要全心全意陪伴她的伙伴，她也只想要这一个伙伴。但其他人呢？

    方一不敢对人性盲目自信。

    再加上，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学生。一旦肖然被发现，甚至被“解剖”，她的真实能力也会被发现。

    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拥有的越多，遭“贼人”惦记的可能性越大，不幸的可能性越高。

    这是育幼院的生活教给她的。

    同学来得多了，方一觉得这样实在不方便，在心里把尽快毕业，然后搬出去住的事情提上日程。

    搬出去要钱，为肖然身体的制作材料也要花钱，于是方一开始私下里接项目攒钱。

    一毕业，她就找了房子搬出去。

    某天休息，她在房间里找男性的照片，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该选哪个。

    想了想，方一把在外面的肖然喊进来，“你看看，哪张脸你最喜欢？”

    肖然迈着细细的腿进来，方一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它能看见的高度。

    尽管它椭圆的身体只有眼睛和手脚，方一莫名被它严肃的姿态感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许久之后，肖然用商量的语气，“我能不能自己用电脑建模？”

    “可以啊。”方一答应地很快，觉得它这样反而更便捷了。她让出鼠标任肖然操作。

    是的，搬出来之后，肖然在它身体能够做到的极限范围之内，学会了很多设备的使用方法。

    它好像“心中”早有准备，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一一，你看一下？”

    方一当时仰躺着闭目养神，听见它这么说，立马弹起来，看向电脑屏幕。

    它轻点鼠标，360度展示它刚捏的头脸。

    怎么评价呢？

    轮廓很完美，却套上了一层普通，最多是清秀的皮，轮廓的优点都掩盖在普通的五官之下，她原本以为它会做出张帅气的脸，看到这，觉得有点意外。

    方一斟酌着语气，“肖然，你确定，是这张脸吗？数据不改了？”

    “嗯。”它很肯定。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方一还是尊重它的选择，也许，机器人的审美跟人类不太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她觉得肖然捏的这张脸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

    肖然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方一让他捏脸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按照她的五官捏了张极为相似的脸，但轮廓更硬朗。

    为了不让方一看出来他刻意模仿她，在调整五官的时候，鼻头的线条被弄得粗糙许多，与秀致的眉眼搭配起来并不算协调。

    但是，他的眉眼、唇、耳都与她相似度极高，他已经满足了。

    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人共用相似的脸，他认为是他的荣幸，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今天，他首次对这张脸产生了不满。

    在只有他和方一的时候，他只想与她一体，越像方一，他越喜欢；但当第三人插入，尤其是，英俊的男性出现在方一身边时，肖然的危机感便出现了。

    他不能忍受方一因为外貌喜欢上别人。

    当肖然不得不用“正常人”的审美来评判这张脸时，他不得不承认，当时的选择的确是他的一厢情愿，的确非常不妥。

    零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若有所思的眸子，几秒后，他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这具身体有个平时不看不出来的优点——它在某个以好身材闻名的男星外形数据基础上优化而来。

    -

    清晨，方一眼睛睁开一条线，头痛欲裂，耳边传来模糊的烹饪声音。

    她合眼眯了好几分钟，感觉缓过来了一些，才用手撑着床垫起身下床，脚习惯性地去勾床边的拖鞋，却只勾到空气。

    有点不解，方一定了定神，看向地面，视线转移的过程中，她突然发现，这里是肖然的房间。

    也许是大脑不清醒，也许是一模一样的床上用品给了她错觉，她刚刚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卧室。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肖然的卧室呢？

    方一坐在床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张承送她到门口，她按了门铃，看见肖然出来接她……

    然后呢？

    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方一愣住了。

    过了一两分钟，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检查起自己。

    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鞋袜脱掉了；摸了摸脸，化妆品好像也被卸掉了。

    除此之外，身体也没有异常的感觉。

    难道是肖然帮她收拾了一下，然后抱她进来的？那为什么不送她回她房间？

    方一不懂。

    门口隐隐传来厨房的声音，应该是肖然在准备早餐。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一下肖然，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对他显得太过生分。她认识的肖然并不是会做奇怪事情的人。

    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于是她决定先去洗漱，去掉身上臭烘烘的酒气。

    洗漱完，方一感觉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大脑的运转速度也逐渐恢复正常。

    一出卫生间，就闻到浓郁的番茄香气，她的肚子瞬间配合地叫起来。

    想知道早餐什么时候好，方一决定去厨房看看，迈着轻松的步子，自然地招呼：

    “肖然——，早——”

    “今天吃——”

    走到厨房门口，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某些画面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