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看出她的敷衍，不打算留给她含糊的空间，直接询问：“你想好怎么发言了吗？”

    方一作为普册奖得主，又是行业顶尖的新生代力量，她态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唔，”她停顿了一会，知道必须表态了，“如果这个行业希望得到更大的发展，那么对于自主权的约束势必是要放宽的，重要的是，放宽到什么范围。”

    没说出口的话是，这个行业也可以被抛弃在历史的长河中，只要人类愿意。这样，就一点风险都没有了，这些伦理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方一故意不把话说全，只说了其中可能的一个假设，也没提自己实际的态度。

    她很清楚，这个行业的所有人都依靠机器人的进步和升级过活，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学术问题，而涉及到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饭碗，尤其是科研人员的饭碗。

    在与个体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上，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会站在自己利益这边。尽管，这个利益有很大概率只是个短期利益、个体利益，长期来看，反而会成为祸根。

    她不能肯定教授的态度如何，也不想在即将出发参会的时候与教授起太大的争执。这时候的争执，没有任何好处。

    汤教授听了她的回答，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才开口。

    “是的，这是个尺度的问题，就像药性那样，只谈毒性不谈剂量肯定是偏颇的。”讲完这句，他再次停顿了很久，“科研需要更大的自由和空间。一味地限制自主权，机器人的性能改进的空间会大大缩小，这对于行业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你可以再斟酌一下有关尺度的问题，在会上，也尽量说服其他人，尽可能缩小受限制的范围。”

    “你现在可以说是行业的领军人物之一，你有义务推动行业发展，当然，你肯定有能力和地位去这么做。”

    他的目光似鹰隼锁定她，身体却放松地往沙发靠背后仰，一副随意的姿态，“当然，我只是作为你的老师和前辈给你一点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汤教授的一字一句都没有强迫的含义，但肢体语言表达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方一点了点头。

    点头可以表示默认，也可以表示听到了。

    她还是刚才的观点，没必要现在就和汤教授争论。他想说什么，就任他说，她确保自己不受他影响就行。

    之后汤教授扯了别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又聊了一会，就让方一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方一边走边思考，汤教授今天这举动的原因和用意。

    用意倒是不难猜。可能是真的为科研工作的发展考虑，也可能是为了维护自己行业的权威，还可能是被游说成功……

    想到游说二字，方一忽然回忆起一件事，汤教授似乎拥有纽基集团的股份。她再仔细在记忆中搜索，张承似乎跟她提过一嘴，汤教授和他父亲多年以前是同门师兄弟，只是毕业之后，一个专研学术，另一个到商场打拼。除此之外，研究所跟纽基集团的合作也比较频繁。

    这么说来，汤教授的确和这些厂商有很深的利益纠缠，或许，这是他持宽松态度的原因吧。

    不知道，汤教授今天这番话，有没有张承在其中参与？他在她这里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是不是向汤教授透露了她含混不清的态度，所以汤教授才会刻意找她强调这件事。

    那赵竟成，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很快，她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和正对门坐着的张承对上了视线。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他立马移开眼，这不像他过往的作风。

    方一心里有数了。

    她没有指责他的欲望，云淡风轻地从他身边走过，回到座位，仿佛对方才的谈话毫无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