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城，家里。
已是深夜，屋里却没开一盏灯，窗户偶尔漏进几丝轻薄的月光。
空旷、寂静。
啪嗒——
是门锁旋转的声音。
工作室的门打开，黑暗中突兀地出现一道惨白的光。
肖然从里面出来，慢慢地穿过客厅，回到他的卧室，找到充电桩，坐下。
后颈中央抵着充电口，他短暂地休眠。
十分钟后，“滴”的一声，电充好了。肖然恢复意识，睁开眼。
他在原地坐着，没有移动的意思。
今天只做了一件事，重新给自己捏一张脸。
从稷城回来的第一天，想她。
第二天，还是想她。
虽然可以给她发信息，但是方一很忙，往往过好几个小时才会回复。他心有不满，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方一在专心工作。
方一在家的时候，围绕着她，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一不在，他就闲下来了。人闲着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胡思乱想。
他偶尔会想，方一和张承这次是不是配合得很好？是不是所有人看到他们都觉得是天作之合？
思及此，肖然就会嫉妒得抓狂，他真的害怕哪天方一带个男人到他面前，让他祝他们幸福。
不行，要想个办法，他能做什么呢？
重新捏脸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的，而且，这念头一出现，就越长越高，他觉得会是个好方法。
肖然没忘记他在阶梯教室和别人的争执。
她们不就是因为张承长相不错才觉得他和方一很配吗？她们不就是嘲讽他丑吗？
他重新捏一张帅脸，这些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他变得非常英俊，方一会调整对他的态度吧？就算不会，那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会看起来更般配吧？
肖然总是忍不住猜测方一心中对伴侣的标准，努力让自己更加靠近。
当晚，他通过特殊渠道买了些需要的材料。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中午，他去约定地点取了材料。回来之后，他一头扎进了工作室。
因为是自己给自己做，他需要同时注意硬件的运转状态，以及捏脸的细节，一天下来，就用了过去五天才用得完的电量。
这是个细活。
他今天只是把以往五官的痕迹抹去，真正捏出来，可能还要一两天时间。
希望能够在方一回来之前做好，肖然想，她会喜欢的吧？
-
稷城。
那天打完电话之后，方一和肖然就再没那么长时间通话过了。峰会活动安排得比较满，方一只能偶尔抽空回一下他的消息。
肖然看上去好像很无聊。
他前两天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发条消息给她“汇报”自己做了什么，然后再旁敲侧击一下，问问她在做什么。
方一不烦，反而觉得他有些可爱，有时间的时候，她耐心地一一回了。
从第三天开始，他或许是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发消息的频率大大降低，她觉得这样也好。
今天是峰会开幕式之后的第五天。
按照会议安排，今天的重要议程之一就是，讨论机器人的自主权定义及标准问题。
方一记得，在主办方发过来的邮件中，介绍的与会成员都是学界机器人研究各细分领域研究的领头人物。
但是，她的视线在会场巡视一圈，她看见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方一旁边坐着明理大学的一位教授，她趁着会议没正式开始，小声询问那位教授，这几个陌生面孔是在哪些单位就职。
“他们应该是企业代表和政府科研部派来参会的代表，”对方微侧过头，低声回答，“好像是，他们收到我们会讨论自主权问题之后，认为企业作为推广应用者、政府作为监管部门，有必要参与到这个讨论中来。所以会方临时把他们加进来了。”
“前天邮件里还说了这事，你不知道吗？”
“哦，这样啊，可能我没注意看。”方一淡淡地感慨，听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几分钟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了，这次由汤教授主持。他没有参加前几天的行程，昨天才过来稷城，就是为了这次会议。
前几天的交流活动，方一仔细听了，对于现在业内的技术发展水平有了大致的判断－－在没人藏私的情况下。
拿肖然打比方。
假定制作他有100个步骤，现在学界的研究进展大概到10步左右的水平。
离真正制作出超仿真机器人还远着呢。
她放下了些心。
汤丁荣教授先简单开场，之后直接抛出了要讨论的问题，请在场的人发表观点。
在行业发展水平不高的时候，学界有话语权的，更多是资源分配者，他们决定了谁能拥有更先进的设备来开展研究工作。
所以，一开始是各主要院校的领头人发言，他们大都在这个行业浸／淫数十年。
即使表述略有差别，他们的观点还是差不多的，支持放开限制的，占了绝大多数。
这在她的预计之内。
其中一位教授发言的时候，她偶然瞥见，企业代表迅速地、轻微地朝汤教授递了个眼色。
这是干什么？
方一又注意到，汤教授在那之后，隔着人群，望了她一眼。
她有预感，很快到她了。
方一不愿意直接表达反面意见，从刚才听到的来看，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希望能放宽的。
一旦直接反对，就相当于把自己暴露在反方的打击范围之内，对她来说，很不利。
得找个方法。
思索间，她听见汤教授喊她的名字，“方一，你是今年普册奖的得主。作为在咱们这个行业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你来谈谈，你是怎么想的。”
方一抬起头。
与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