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是还有另一件事。”方一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
无他，只因为肖然此刻的神态和动作。
冷峻至极的长相，却做着娇俏的动作。明明只调整了五官，他整个人的身形视觉上却显得高大不少，配上黏糊的姿态，像扑上来温柔舔舐的恶犬，反差巨大又吸引人。
“一一？”久久得不到回答，他晃晃她的手。
被手上的动静摇醒，方一回过来神来，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意识地说出心里话，“要不，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脸吧？”
他现在的长相，距离感好强，而且因为过于英俊，她很难脱敏，感觉相处都没之前顺畅了。
肖然诧异，“啊？”
他原本对这副样貌的效果很是满意，没想过她会是这个反应，心里瞬间没了底，“你不是说你喜欢吗？”
发现自己说漏嘴，方一有些尴尬，小声解释，“现在是很帅，但是我习惯了你之前的样子。你现在这样，我都有点不敢看你了。”
“可是我喜欢。”他换这张脸，就是想让她惊艳，想让她为他着迷，“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让我自己选脸的吗？”
“是这样啦。”她没有再纠结，“你喜欢就好。”
“对了，我跟你说第二件事吧。”方一赶紧转换话题，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纠结。
他捏捏她的手心，洗耳恭听，“嗯。”
方一简单讲了下她这几天在稷城那边做的事情。
“……我想趁这个插曲，名正言顺地退出研究所，也不再做科研工作了。”她总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有些担忧地看她，“放弃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的事情，你会觉得可惜吗？”他很清楚，她奋斗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视线漂移到别的地方，不敢与肖然对视，原本随意地放在他掌中的手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摩挲着。
“我是一个，胜负心很强的人。”她淡淡地开口，“我从小就知道，只有符合了标准，或者说，超越标准，才能得到大家都认可的，是好的东西。我很努力地，很努力地让自己按照标准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想试试标准之外的生活。”
“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很多选择，都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她望向他，嘴角笑着，眼里却有悲伤。最自私的决定是，肖然。
方一很清楚，肖然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孤单太久了，非常想要一个受控的、永远不会伤害她、离开她的同伴。
她明明就知道，像他这样的超仿真类人机器人的存在会对整个人类社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和混乱。
她没想过，像他这样的独一无二的机器人应该怎样在这个社会生活。
她做这件事，纯粹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
方一不后悔，只是，她不能让第二个超仿真机器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可以，她还想阻碍一下整个科研的进程。
她对肖然撒了谎，她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肖然就够了。你是最独特的。”严格来说，也不算撒谎，只是换了种说法。
他认真地望着她，似乎因为她的话而非常动容，“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永远支持你的。”
“嗯。”她心里更沉重了，但还是努力朝他微笑。她觉得自己更对不起他了，他那么信任她，她心底还是会防着他，会想着要限制他种群的出现。
肖然真的是好单纯、好信任她的一个机器人。
她移开视线，从他掌中抽出手，握着水杯。
方一手离开的瞬间，肖然有一丝心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突然起来的幸福总是很让人心中没底，担心是镜中花、水中月，随随便便就会消散。
片刻，方一下定了决心似的，真挚地望向他，“肖然，你会，想要朋友吗？像你一样的机器人朋友？”
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了。
她继续问：“你会更喜欢机器人吗？比起我，我们人类。”
“你想再做一个机器人陪你？”肖然面色冷峻，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是。”方一否认得快，“我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想要同类的陪伴。”
他想都不想，“不要。”斩钉截铁地拒绝。她身边有他就够了。
“真的吗？”她有小小疑问。
肖然肯定：“当然。”
“噢，好。”
她看上去暂时打消了那个危险的念头，肖然松了口气。
两人心思各异地坐了一会。
方一忽然想起，还有问题没搞清楚，她直接问了，“今天在车上的时候，赵竟成说，你去了明理大学，这是真的吗？”
“嗯。”他没有掩饰，主要是掩饰也没用。
她有些惊讶，“那，那晚打电话的时候，你在稷城？”
肖然老实回答，“嗯。”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因为疑惑，她的音调不自觉提高。
肖然神色黯淡了，眼里的光华消失了些，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你就，当我自卑吧。”
“我没有自信以之前的模样出现在你身边，所以回来之后，动了重新捏脸的心思。”
心里话不自觉就冒了出来，说完，肖然抿唇，觉得丢脸，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越喜欢，就越卑微，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这……”她从没想过，他是这样评价自己的，非常意外。
“可是，不管你长得怎样，你都是你啊。”
“我在意的是，肖然，又不是固定某种相貌的人。”
他有点动容，但依旧不相信她的话，“你不懂。”
肖然嘟囔了一句。
方一有些不服气，“我也没长得多好看，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这不一样！”他反驳。
她非得问个明白，“哪里不一样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牢牢锁定他的目光。
肖然不躲，也不说话，就那么迎着她的视线与她对望。
赌气似的，谁也不服谁。
之后的某个瞬间，方一忍不住，嘴角突然出现笑意。
笑容迅速传染给他。
他们就这么傻傻地，对视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