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问题，肖然却迟迟未回答。

    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话了，方一悄悄抬眼看他的表情，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她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条件反射地低头。

    转念一想，自己又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为什么要躲着，她又抬起头，正大光明地与他对视。

    “怎么了？我不能好奇吗？”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肖然面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转到电影在墙壁上的投影。方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滚动的演职员表，她还是不清楚他的情绪为什么突然低下来。

    他盯了一会，视线再次回到她身上。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的世界本来就只有你。”他像是在自暴自弃，“你是烦我了吗？因为最近总是呆在家里，看我看厌倦了？”

    他的回答出乎方一的预料，她赶紧解释，“我没有烦你，刚才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生怕出现容易让他误解的地方，“拿我来举例好了。”

    “虽然我现在比较常呆在家里，和你一起，但是我在飞信上依然可以和一些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有联系，比如说沈知晓。我有我的社交圈，但是你好像只是围着我转。”

    “我在家里的时候，会主动地说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可是你从来没有主动地想要做什么。你做的事情，都只是觉得我可能需要，或者说，对我有益处，所以你做了。”

    “对于这一点，我很感激，但是我也觉得，你可以尝试做一些跟我无关，但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我很好奇，如果只是肖然，你出于本性，会想要用什么方式生活？”

    讲了一大段话，她有些口干舌燥，停了下来，看他。

    沉默地听她说话，肖然的脸色越发沉郁，她猜不到他的想法，忐忑不安，大气不敢喘。

    “但我只需要你！”他认真地、执拗地看向她，“我不想和其他人类建立关系，我对我自己喜欢什么也不感兴趣。”

    肖然眼底有黑色的疯狂，“我只要你。”

    “只要我们在一起，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不能只对你感兴趣吗？这样的我就不是我了吗？”

    方一的话彻底击中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嘴上否认得坚定，心中的空洞却因此而不断扩张。

    他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想把她紧紧抓在手里？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她不美，性格还有些古怪，做的事情也让人匪夷所思。

    肖然没想过，系统运算也算不出答案。

    他飘游于人类社会之外，是个十足的异类；他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

    他只有方一。

    肖然不愿意去探索最深处的想法与假定，他对此“自我”本能地感到危险。他只是习惯性地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方一。

    他的反应剧烈，强硬地拒绝了她的问题，方一担忧地看他。

    以她的想法，独立的个体/生命总是要主动地做些什么来建立自我边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虽然肖然名义上是机器人，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够享受正常人类的生活。

    所以借着这个契机，方一主动地问了，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而且反复对她强调他只要她。

    固执，油盐不进。

    她开始认真地怀疑，他所谓的爱和喜欢，到底是什么？

    方一觉得，这不是个健康的状态。

    观察着他的神色，她想找机会再说几句，还来不及开口，肖然猛地站了起来。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少见的，肖然把她一个人抛在客厅，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空空的客厅里，方一忍不住，叹了口气。

    -

    次日，方一独自回了趟研究所。前几天，她和汤教授约定好了，要和他面对面地谈话。

    肖然昨天气得没回房睡觉，早餐也没做。

    她调了闹钟，早早起来，然后在飞信上给他留了言，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