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流锦与楚绯内力皆上乘,因此五感俱敏,故而虽然察觉到脚步声,但实则这声音的主人是刚刚进入巷子,还与他们有一段距离。

    下意识四下看看,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若要躲避只得攀墙跃到屋檐上去,白日里,西市这边不高的屋舍上陡然多个人,那便极容易引人注目了。

    凝神细听,进入巷子的脚步声落地轻盈,细细辨来,似有两人,皆是习武之人。

    二人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猜疑。

    忽然,流锦眉眼凌厉起来,他倏的出手捏住楚绯的下巴,令她不得不张开嘴巴,他便趁机将一个药丸喂入她的口中,手法疾如迅雷,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楚绯大惊之下竟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挣脱了他的掌握,俯身便要去吐,却只觉那药丸已在口中化开,全无踪迹,只余几分凉凉的苦意缠绕在舌尖。

    她忙躬身去咳,却又不敢大声,生怕引了人注意,只得无声地与那已不见的药丸较劲,可除了唾液什么也吐不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这药遇水则化,此刻已进了你的骨血之中了。”身后传来流锦寒凉一句低语。

    楚绯不由掩着嘴,抬头震惊地看流锦,低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流锦凑近她,长睫似乎都要扫到她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毒药,穿肠的那种。”

    楚绯脑中便又想到幽冥蚀骨毒发的模样。

    她只觉泛起恶心,仔细去查看自己的四肢,只怕看到青紫色蔓延开来的痕迹。

    复又难以置信地看他:“你这是何意?还是不信我?”他方才明明都开始对她交底,怎么这般喜怒无常!

    流锦冷嗤一声:“信不信,要等我查了方知。”

    “你要查什么?”

    “我自有办法去查你有没有诓骗我。”

    楚绯并未看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中毒痕迹,又暗自试着运了运功,也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迟疑道:“我怎么没有感觉,你莫不是故意吓唬我的吧?”

    流锦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竟笑了起来,那浓妍的五官瞬间灿若昭华,说的话却毒如蛇蝎:“这是穿肠烂肚的毒药,是慢慢发作的,对付你还不必用幽冥蚀骨毒,你只需按下天枢穴试试,看看是不是腹中剧痛?”

    楚绯将信将疑地按照他的话做了,腹中一阵剧痛令她即刻跪坐在地。

    她神情终于带上几分惧怕,捂着肚子,愤慨低声道:“我好意带话给你,你却给我下毒,你这般多疑,日后再也无人愿意帮你!”

    他却反而笑了笑:“你若是被骗得多了,自然也会变得多疑。”

    又侧头看着她颓然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有些有趣,便故意靠近她,用带着手套的手悠悠然刮过她的脸颊,目光扫着她的脖颈,阴恻恻出声:“江湖上都传言我能食人肉饮人血,你还专程过来招惹我,就应当做好准备。”

    只听巷子里的脚步声愈近,他神情一凛,便又速速道:“十日后观荷节,你到城西的明月池寻一刻着玉兰花纹样的小舟,若你当真没骗我,我便给你解药,你若不来,当日到了子时毒性便会发作,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楚绯只听得瞠目结舌,她顾念着流锦,费尽心思得了与他单独交谈的机会,便是想劝他不要复仇,别再学这劳什子损寿元的邪功,现在怎地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

    “你去引开他们。”流锦又冲着巷子拐角那里扬了扬下巴,命令她。

    从前都是楚绯使唤流锦,哪有这般被他命令的时候,她不免气结。

    他却看出了她不愿,便只是扫了扫她的腹部,闲适开口:“莫忘了穿肠毒。”

    楚绯便只得咬咬牙,爬起身来向巷子拐角处走去。

    刚刚拐过,便看着巷子那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逆光而来,待看清楚是她,那二人都是既惊且喜,唤着她的名字两步并作一步跑了过来。

    楚绯因想着腹中的毒,面色不虞,正自双手抱腹佝偻着身体。

    段瑶跑近后便忧心忡忡地扶住她:“阿绯姐姐,你受伤了?”细细打量了她的神色,突然目光聚在她的脖颈处,大惊失色:“你的脖子怎么了,是谁干的?”

    马昭义已是将腰间的剑出鞘,浓眉竖起,四下踱步张望起来。

    楚绯随着段瑶的目光,抚上了自己的脖子,脸上迷蒙:“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回来的路上被一个武功很高的人给袭击了,从身后给勒晕了过去,听到你们的声响这才醒来。”

    段瑶忙上下览着她,目带焦急,口中道:“怎会这样!可曾丢了什么东西?”

    楚绯摇头:“方才醒来时查看了,就我那荷包丢了。”她又转而拍拍段瑶的手:“无事,我那荷包里就装着一些碎银,想是什么江湖人银钱花完了,以为我是弱质女流,便想抢了去花,也怪我,找到荷包后就大喇喇拿在手中。”

    今日她们换了衣着,看着的确如寻常家的小娘子,段瑶便对她的说法增加了几分信任。

    她又去端详楚绯脖子上的红肿和刀锋划出的血痕,段瑶不免心疼地骂道:“什么虫豸!既是把你当作不会武功的女子,还下这般重的手,一点都不算英雄好汉!”

    楚绯便笑说并无什么大事,脖子回去上点药便好了,现下时辰已晚了,便催促着快些回去,否则日落后那竹林阵法不好过,还要惊动段琢,岂不是添了麻烦。

    段瑶平生最怕哥哥,自是忙不迭应是,二人携手便要往巷口方向走去。

    “慢着。”马昭义却眉头仍紧锁,不以为然道:“阿绯姑娘你是与掌门师兄一处待久了,便当人人的功夫都那么强,能无声无息治住你的可不能是随便的江湖人。”

    他似是想到什么,表情看着都严峻了几分,沉吟道:“我去看看可有留下什么痕迹,这其中必有古怪。”

    他作势便要拐到那个巷子尽头去查看。

    “哎!等……”楚绯忙伸手去拉他,却只摸到一片衣角。

    马昭义已是提着明晃晃的剑,疾步过去。

    楚绯心中一紧,玄音门也算是五大门派之一,此刻五大门派心照不宣通缉蝶飞衣师徒,流锦若是与玄音门的人碰上,实在不算什么友好场面,而两方任一边伤了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她虽恼恨流锦给她下毒,但多年的情分早已让她将他当作弟弟来看。

    楚绯提着心,快步跟过去看,却只见那巷尾空荡荡,屋顶也并无有人的迹象,也不知流锦怎么脱了困,连原先被她掀翻的帷帽都不见踪影。

    此时已近酉时,西市距离玄音门的宅子还有一段距离,马昭义虽心有疑虑,但确实也并未发现什么线索,只得在楚绯的催促下,三人一行快步回了玄音门。

    楚绯一再与段瑶和马昭义强调,段琢掌门日理万机,不要将这等小事说与他听。

    但是显然他们之中有人并不在意用这等小事去打扰掌门大人。

    当日暮食之后,日已西斜,如同个巨大的蛋黄挂在天边,楚绯居住的院子大片朝西,正是西晒的时候,仿佛将这一天残余的燥热都堆积起来,而后又尽数倾倒在憋闷的房间内。

    也不知是燥热的缘故,还是心中惦记着流锦的药和话,楚绯只觉在屋子里半刻也坐不住。

    于是她搬了交椅出来,在院中的大槐树下寻了个有风之处,腰后放着个花枕垫着,脚下踩着交杌,整个人半躺在交椅中纳凉发呆。

    这姿势看起来着实闲适,但楚绯此刻脑中却忧思忡忡,她摸着平坦的小腹,愁眉不展,不知是吃太多的缘故,还是那穿肠毒药的心理作用,今日回来之后便总觉得腹中难受。

    夏日里的蚊蚋实在毒辣,树荫下更是嗡嗡不断,她有时在院中练功,行动迅猛虎虎生风,那黑白花腿蚊子愣是紧紧扒在她露出的皮肉上吸血,此刻坐着不动,更是招惹蚊子。

    楚绯坐了没多久,脚腕处便已被咬了几个包,忽地只觉脸上痒痒的,怕是又有蚊子在叮咬,她倒也不怕疼,下意识便伸手去拍打自己的脸。

    掌风飞到,脸上却无痛意,她侧脸去看,却见自己的手被一人伸手架住,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手中握了个绣着翠竹的香囊,手一旋便将那香囊塞到她的手中。

    楚绯捏着香囊,莫名抬眼去看,却见段琢站在交椅一旁,她自下往上看去,不由心中暗自惊叹,为何从这等死亡角度看去,此人都清俊不凡形如谪仙,到底是怎么生的!

    不知为何,她面对段琢时总有几分拘谨,此时见他忽然出现,身子不由自主坐直,随意的坐姿便瞬间变成双手叠在膝盖上的乖巧坐姿,口中讷讷:“段琢前辈?”

    段琢目光扫过那个香囊道:“若要在院中纳凉,还是挂上香囊驱蚊吧。”

    楚绯只觉那香囊很是眼熟,细细想来,却是他腰间常系之物,她自是不好意思拿人东西,便要推回给他,段琢却并不接,淡淡道:“听说你今日遇袭了?”

    楚绯精神一凛,注意力便又被这事带走,心中暗自无语,果然那两个人靠不住,只得点点头,手指不由自主在膝盖上蜷起。

    段琢开门见山:“你觉得会是谁?”

    “我并未看到那人的面目,我猜就是个想抢点钱的游侠儿吧……”

    “近来蝶飞衣师徒来了巴陵一带,你觉得会是他们吗?”

    楚绯一愣,她本是半垂着头在答话,这话来的既突然又古怪,不由抬头去看段琢。

    段琢却眉目疏朗,清风霁月,并不似有什么揣测怀疑,只是平常一问。

    嗫嚅道:“想来应当不是……”

    他目光清冷地注视她:“为何?”

    她不由心虚起来,摸上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干笑起来:“若是蝶飞衣她们,怕是一个毒就解决了我,怎会费劲勒我脖子……哈哈……”

    段琢看不出有何想法,又道:“你与蝶飞衣的那徒弟,是旧识吧?”

    “是……”当日风林宴段琢并未出席,但流锦那一闹实在是太过出名,他既知道她便是楚绯,自然也知道她与流锦关系并不寻常。

    段琢便又颔首,并未说话。

    楚绯打起精神反问:“段琢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为何提到他们?”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有种他什么都知道,被看穿的感觉,楚绯不自在地在交椅上挪了挪身子,这种感觉着实不太舒服。

    “哦…对了。”段琢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莹白泛绿的小瓷瓶,上面扎着个绿布塞子,将那物什递给楚绯。

    楚绯还在不安中,呆呆接过,只觉那瓷瓶上尚留有他的体温,暖暖的。

    段琢面无表情,目光状似无意地快速掠过她脖子处的伤痕:“这是祛疤的药物,一日两次外用于伤处,用个四五日应当便会淡若无痕。”

    说罢便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留下楚绯困惑不解,他到底是来盘问还是专程送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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