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岳州府前去云贵一带,便是以车马行走官道,尚需十数日,而楚绯段琢等人为了躲避耳目,不得不走着林间山野小路,况且还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木僵之人,走的既慢且艰辛。

    总之一路上百般乔装,小心谨慎,走了近一个月,方到叙州府地界。

    原本得了灵境子的消息后,段琢只欲带着楚绯和骆掌门前去求医,尽量不做声张,此行只对人说明是去给骆掌门求医,但去哪里、寻谁,都秘而不宣,这其中的危机和缘由更是不曾泄露一分。

    但段瑶听闻哥哥要远行,只当是个出去游山玩水的好机会,她一向玩心重,这几年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早已腻歪,便使出浑身解数缠着段琢硬要同去,还时时撺掇楚绯帮她说好话。

    楚绯原本想着,这次出行途中恐怕多有艰辛,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且段瑶素来娇生惯养,段琢必定不会带着段瑶去涉险,谁知段琢竟答应了。

    在人情关系方面,楚绯因少时的经历,一向较寻常人更迟钝一些,但她也发现了段琢好似有所顾虑,不知道在防备什么,好像必须要把段瑶带在身边才放心。

    就好比这次风林论武,她来了玄音门才知道段瑶的功夫在门派内实在排不上号,若是选最好的几名弟子去参与,怎么也不该轮到段瑶,段琢也绝不是徇私的人,怎会硬要带着段瑶。

    楚绯不免猜测他们兄妹怕是还有其他仇家,心中便又提起了几分谨慎来,暗中提醒自己,这次行路途中务必要格外留意,莫要因为大大咧咧误了事。

    元星予呢,自那日观荷节后,他与段瑶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在玄音门这几日相处下来更是打得火热,他自是不想这么快就跟她分开,便说自己的令牌可能在途中能行不少方便,也要跟着同去。

    段琢起初不愿他跟着,但后面也不知元星予又去找他说了什么,想来是元星予的身份确实在行路中有些帮助,二人闭门谈了半刻,段琢便不再推拒。

    由此诸般,这才出现四人同行的局面。

    但出来不久,段瑶和元星予便不约而同陷入深深地后悔中。

    原本段瑶脑中的江湖侠客游历,应是女侠穿着利落漂亮的短打裙装,四处行侠仗义,解救弱者于水火之中,集美貌与武艺于一身,任谁看了不得感慨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谁知她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脸上却始终涂的灰扑扑的,把她的美貌遮挡的一分不剩,不是易容成村姑就是易容成男子,更别提行侠仗义,她的碧玉笛都被段琢收走藏了起来。

    行路期间,他们又一贯寻着偏僻的地方走,若是不见人烟是最好的,便是露宿山野也是常有的事,段琢素来看不出什么情绪,而楚绯自然也不畏苦累,这次更是对段琢的各种决定十分听话。

    元星予和段瑶却一向养尊处优,暗中叫苦不迭,几次询问段琢为何要这般小心谨慎,他也不说清楚,他们又是自己硬要跟来的,实在不好抱怨什么,只得私下互相倾吐苦水,感情不免又深了几分。

    这日虽临近叙州城,但段琢并没有进城的意思,且骆掌门状况不太好,实在难以再继续行路,天色渐暗,四人便落脚在城外几十里地的一处破败龙王庙中。

    这龙王庙就一间正殿,居中一尊布满灰尘的巨大龙王像,头上缺了一个角,端口处布着密密蛛网,后面有一小院,中间一口枯井,旁边是一个偏殿,断木残梁挡在前面,无法进人,实在是破败不堪。

    段琢将骆掌门放置在地上,便去探他的脉搏,凝神感受了一番,微微皱起眉来。

    段瑶也几步上前,双手紧紧攥着衣摆,杏眼中有水雾漫出:“哥哥,师父怎么样了?”

    骆掌门脸色实在不算太好,相比出行的时候,他此刻脸色蜡黄,嘴唇灰白,显然是虚弱至极,这几日舟车劳顿,状态每况愈下,原本骆掌门身形还算魁梧,此刻看去不仅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有些枯槁。

    楚绯见段瑶都快哭出来了,便握了握段瑶的手,聊作安慰,但心中实则也隐隐担忧着。

    若是骆掌门有个好歹,他们唯一的线索又会断掉。

    那边段琢抬头看了一眼段瑶,倒也不欺瞒,神情中有几分严肃:“脉搏很弱。”

    段瑶心底一沉,忍不住呜咽出声,面色愈加苍白,挽住了楚绯的胳膊,站立不稳。

    元星予看的心疼,在一旁出谋划策:“不如我们去叙州城里请个医者来看看?用我的令牌,最好的医者也请得的。”说着,已是解下腰间系着的翡翠令牌,要递过去。

    段琢用手推回,摇头道:“师父是被内功所伤,医者用处不大,况且进城只怕会被人注意到,还是小心谨慎为好。”而后又看着三张忧虑的脸,斟酌着语气,带着几分安抚道:“无妨,我给师父渡一些真气过去,想来应该能撑到去见神医。”

    三人便去看骆掌门,他此时看着实在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心中都隐约觉得不好,且段琢虽内功纯澈,但也不是神仙,可不知为何,听他这番话,三人的确宽心不少,仿佛只要他承诺的事,便没有不成的。

    “你放心去渡气,我守着你。”楚绯便自告奋勇,段琢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楚绯便是被他这么救回来的,对这个流程再熟悉不过,渡真气时,段琢须得全神贯注,在那两个时辰内全无防备,若是冒然停止或者心神受了扰乱,只怕会走火入魔。

    若是在玄音门还好说,有那竹林阵法围的铁桶一般,一般也没有什么危险。

    但此刻行走在外,这危险便大大加剧,倘若这时被仇家找上,怕是会很麻烦。

    楚绯此刻任督二脉滞塞,武功尚未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相比那两个花拳绣腿还是好出不少,这决议自然无人反对,段元二人便退后给他们腾出地方来,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看着。

    段琢盘腿坐下,示意楚绯将骆掌门扶起,楚绯也熟门熟路将骆掌门扶着坐在段琢身前,将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身侧的木柱上,段琢双手贴上骆掌门的后心。

    “阿瑶,莫要乱跑。”段琢方才准备运气,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抬头望着段瑶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段瑶低头闷闷应了一声。

    段琢闻言便微微阖上双目,不多时,便见他掌心与骆掌门后背相接处慢慢有气蒸腾而起,楚绯见骆掌门身子稳住,便起身去驴车夹层中翻找,片刻后拿了她的不器剑回来,抱着剑端坐在一旁。

    她这是真的准备寸步不离地守着了。

    楚绯眼风一扫,见段瑶手足无措立在一旁,脸上还挂着泪珠,便想着让她做些别的事分分心,于是笑道:“包袱里还有些饼子,你们去吃些东西吧,这里有我呢。”

    说罢,对着元星予打了个眼色,元星予心领神会。

    “阿瑶,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后头有个灶,咱们去打扫打扫,还能热热饼子。”元星予拉她,他实则对热灶一窍不通,但这小小破庙也实在没别的可干的。

    段瑶可怜巴巴摇头,目光流连在段琢和骆掌门身上,脚下不动。

    元星予便又道:“一会儿段兄渡完真气,必定会饿极了,总不好让他吃凉食。”这话说出来,段瑶这才松动了几分紧张的神情,被他拉着往后头小院走去。

    元星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对楚绯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这边楚绯才安心守着,一边看看段琢,一边又看看虚弱不堪的骆掌门,心中思绪凌乱,见段琢额角隐隐有汗渗出,眉宇微微蹙起,汗滴顺着脸庞将要滑落,她下意识便用袖子轻轻为他擦拭掉。

    被她一碰,段琢睫毛微微一颤,却仍未睁眼,她方才觉得自己打扰了他,忙缩手回去。

    楚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守着,只觉得只能这么看着,又不能帮忙,也甚是煎熬,但只怕段琢运气有什么差错,又不敢走远,便起身四处东摸摸西看看,好生翻看了一番这个正殿。

    待路过通往后院的小门时,便听到隐约有人说话,倚靠在门边看去,正好看到两个背影,段瑶坐在井沿上,窄窄的肩膀垮了下去,元星予坐在她身旁,与她相隔一拳的距离。

    此刻他正侧着脸低头对她在说什么,她则轻轻点头聆听,很是乖巧的模样。

    楚绯本也没有指望他们二人会烧热灶台,只要段瑶不要再胡思乱想便已很好了,心中稍安,又踱步回来,忽地对那尊巨大的龙王像感起兴趣来,见此时段琢神色平静,便驱轻功飞身上那龙王像去看。

    又这般消磨了一番时间,楚绯正托着腮看着段琢渡气,只觉眉是眉,鼻是鼻,这人怎么能生的这般好看,看着看着,自己都有点困意袭来,头一滑险些从托腮的手掌中摔倒,这才清醒过来。

    忽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静静思考片刻,突然发现是声音的问题,先前段元二人在后院交谈,若凝神去听,是隐隐能听到人声的,而此刻,这破庙中却静谧至极。

    她脸色一变,忙起身往通往后院的小门处走去,却见后院一个人也没有,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唯有月光打在石井上,灶房和偏殿也是原本的模样。

    楚绯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目光四下警惕去看,又将不器剑提起,一手握紧斜在身前,另一手持着剑鞘,微微出鞘,露出锋芒。

    “阿瑶?”

    “元公子?”

    唤了几声,皆无人回应,楚绯的心慢慢沉下去,看了一眼闭目渡气的段琢,快步去正殿门口向外面四下望了望,只见周遭黑黢黢一片,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忙点了火折子,大步径直向后院走去。

    刚走到那口井边,脚下便被一物磕碰了一下,楚绯忙蹲下身子,借着火光去看,却是一根木枝半插入地面,此刻被她踢的歪在一旁,那木枝旁的地上好像隐隐有什么痕迹。

    她细细去看,才发觉是有人用木枝在地面沙土上歪歪扭扭划出了八个字——“城中抓药,去去就回”,显然是段瑶的手笔。

    她不由又气又急,望了望后院的矮墙,想来他们知道她不会同意他们出去,便是从这里偷偷翻出去的,楚绯几步走到那矮墙处,恨不得立时翻出去,将段瑶抓回来教训一通。

    可此时段琢正在渡真气,正是紧要的时候,还需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看守,她急得原地踱步转了几圈,也只得无奈回到正殿又去守着段琢。

    手指焦虑地紧紧握着不器剑的剑柄,指节都抓得泛了白,心中只盼着段元二人快些抓了药回来,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踪迹,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却说段瑶只觉师父命不久矣,心中极是难过,元星予劝慰了许久,她终于放宽了一些心,想着自己此刻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便央求元星予陪她进城里抓一些药,骆掌门一贯是她照料的,常喝的方子她也熟悉。

    元星予先前还想着段琢的嘱咐,便劝她还是好生在这里等着,但段瑶只想自己也能起点作用,软声央求,他便有些松动了,而后一想,这一路也并未遇到什么危险,想来是段琢过于谨慎了。

    转而又想到英国公府在叙州也有别院,他们不去城中的药铺唤人抓药,而是从别院而药房中拿药,总归不会遇到什么人,也没什么危险,便答应带她前去。

    二人驱动轻功去了英国公府别院,也未曾惊动看守别院的下人,潜入进去,他们虽对段琢的提醒不以为意,但也生怕惹了什么麻烦,便也不敢耽误,用纸包了药便往回走。

    这一路很是顺利,二人轻功虽不算卓绝,但也好歹是习武之人,这一来一去不过用了两柱香的时间,一个人都未曾碰到,借着月色,远远瞧见那龙王庙,元星予心中便渐渐放松。

    愈是走近,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直到跨进破庙的院落,才发觉问题在哪里,原来是段琢渡气时,楚绯在旁边燃了蜡烛照亮,此刻主殿里却黑漆漆一片。

    只见院中驴车尚在,那大殿中却空荡荡,楚段二人和骆掌门踪迹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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