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起来了。

    五月底，伍蔓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被选上优秀毕业论文。她请好友们去外滩吃了惠灵顿牛排，给她的真正的论文导师童林送了一盒乐高汽车模型。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和童林便两不相欠了。唯一的问题是，她喝断片了，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觉得童林有点躲着她。

    吃牛排那天，敏敏叫上了文微，文微又叫上了童林。结果到了饭点，敏敏带着“三花”全员出席，伍蔓暗叫肉疼。

    他们坐在长桌上，起初，伍蔓和敏敏并排，对面分别是童林和文微，何雨柠坐在童林另一侧。桌上光了两瓶红酒以后，何雨柠要跟伍蔓换位子，方便商讨“大计”。她摇摇晃晃走到另一侧，伍蔓和敏敏不得不站起来托住她。何雨柠坐下后，伍蔓拿着盘子和杯子呆站了几秒，她无法回应童林的眼神。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深黑的瞳孔锁住她，拉扯她。重遇以后，他从未这样看她。他旁边的椅子像是一个刑台，伍蔓无法想象自己坐在他身旁。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她的思绪开始游离，回到了体育场下雨的那夜，火气猛地冲上脸颊，她坐到了敏敏另一侧。

    何雨柠喝多了，没有注意到伍蔓的停顿，文微也无知无觉，又叫了两瓶红酒。

    “三花”的重聚是何雨柠发起的。她不安于平淡如水的生活与工作，她怀念舞台，怀念当年无数个窝在沙发上创作的日夜。她一遍遍不停劝说他们，和她清醒的时候判若两人。

    童林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参加。”

    文微闻言立刻跳脚：“你还是这么卑鄙啊，拒绝的话从来都让别人说。”

    童林笑：“我冤枉，我可没拒绝。”

    “不是，你这‘如果需要的话’，就没有很积极，就是拒绝。”

    “你听我哪个字有拒绝的意思。”

    他们说着车轱辘话，对于重组的提议不停地扯皮，不答应也不拒绝。

    敏敏认真建议他们在区商委举办的才艺比赛上试试水，换来文微一个大白眼，敏敏狠狠瞪了回去，不再搭理他，转而和伍蔓聊天。

    “你知道吗，你拒绝的全球管培生计划被我们组的Peter拿走了，我真的气死了，我最讨厌这个马屁精了。你去跟老董说你后悔了！”

    敏敏说的是前不久发生的事。应届生留用答辩在以往没这么受重视，今年就业形势紧张，各大公司都冻结社招名额，应届生的招聘便顺势而发，小小的答辩惊动了Vincent和老董这个级别。伍蔓的临场表现很好，加上业务部门，也就是陈迁千等团队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她拿到了本季度的综合最高分。

    老董一看，夺魁的是自己团队的人，忙特批了一个全球管培生名额。这个培训计划已经很多年没在中国区招人了，这次特批，其实算是老董用了一个德国的名额。机会难得，一旦接受了这个机会，伍蔓可以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在全球四个办公室进行轮岗，一般都是欧美国家的地区总部。有过外派经历的人回到本国，都可以快速晋升。

    同事们在恭喜之余，都很羡慕。雪莉都开玩笑说：“伍蔓，两年以后，说不准我要汇报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我。”

    但伍蔓拒绝了这个机会，名额落在了第二名的头上，敏敏气愤不已。

    伍蔓想：“我要是想出国，读研的时候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她知道敏敏经常要耍点不痛不痒的小性子，便没有搭理她，拿起酒杯连喝几口。本来只是装醉，装着装着，她就开始在桌上不受控制地傻笑了。

    他们喝到十一点钟餐厅打烊才离开，留下了五个红酒瓶。只有何雨柠和伍蔓看起来不太好，其他人仅仅微醺。

    文微和敏敏先离开，童林找了代驾。何雨柠执意要坐副驾，她说坐在后排肯定会吐，一溜烟钻了进去。童林把伍蔓塞进后座，自己也爬了进去。

    伍蔓紧紧挂在童林肩膀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呼吸沉重而急促，透过后视镜，童林能看到她泛着粉色的面颊，她皱起的眉头，和微微张开的双唇。

    何雨柠住的酒店很远，伍蔓全程老老实实依偎在童林身侧。童林不敢动，他怕一动，就会打破此刻令他目眩神迷的旖旎空气。

    到了酒店，童林下车把何雨柠送上去，待他折返，短暂的犹豫后他打开了后车门。他带着车外新鲜的空气进来，伍蔓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看着他笑了。

    四周太安静了，童林只听到打方向盘的声音和脑中血管跳动的声音。伍蔓闭上了眼睛，嘴角噙着笑。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只有他们二人，此时此刻，一切人、事、物都定格了，像那个仓皇的雨夜。

    他缓缓凑到伍蔓身旁，轻抚她的手背。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更重了，他极力压抑着。伍蔓又睁开了眼睛，露出风情的眼波，笑意更浓。

    这是不是一种邀请？

    童林看着她的脸，也笑了，他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握着伍蔓的手，从座椅拿到了自己掌中。伍蔓挣脱了他的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腿。一个不稳，整个人倾倒在童林怀里。童林穿过她的背脊，搂在她腰线处。她仰头闭目养神，红润的嘴唇呼出微热的气息，刺激着童林此刻敏锐的感官。

    他不再犹豫，低头吻了上去。他蜻蜓点水的一个碰触，随即拉开两人距离，他端详着伍蔓，低喃道：“对不起。”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浓浓的酒气充斥了整个后车厢。伍蔓哼了一声，又贴到童林身上。

    他的手心浸满了汗，一手覆在她腰上，一手扶住她的后颈，摩挲着。

    和四年前不一样。那时的他，心像是蒙着一层布，沉甸甸的，他对伍蔓的渴望像是干渴的鱼遇到了水。他想要，就急切地去寻。

    而今天，他喝了那么多酒，却异常清醒。他思索着，她到底想不想要他？

    令他惊喜的是，伍蔓又一次对他笑了。甜腻的滋味溢满了他的胸腔，他又一次倾身过去。

    柔软的触感，急促的呼吸，身体里疯狂分泌的多巴胺。童林紧张得像一个早恋的男孩，心脏怦怦直跳。

    伍蔓却不专心，喃喃地说着什么。

    童林和她额头贴着额头，平缓着呼吸，亲昵地问：“阿蔓，你说什么？”

    伍蔓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他，弯起了嘴角，说：“师兄，你……”

    她用极小的气声说话，童林不得不将耳朵贴近她的唇，听到她说：“你，你脏了，我不喜欢了。”

    他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