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稿后，指导老师又提了几个小意见，伍蔓照例改完了先给童林审阅。完稿后，指导老师不得不感叹，这是最近几年少于的高质量论文。

    伍蔓来不及高兴，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准备留用答辩的材料。距离毕业答辩还有半个月，但留用答辩只剩下不到一周了。白天，她需要和业务部门沟通，和工程师开会，一些案头工作只能在接近下班的时候开始。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便动手准备答辩材料。

    又是一个疲惫的夜晚，感应灯熄灭了，伍蔓赖得动，脚步声轻响，周围又亮起来。伍蔓坐直身子，偏头一看，竟然是王子安和陈迁千。

    伍蔓堆出一个笑。

    “我猜你会在这儿加班。”王子安把一杯咖啡放在伍蔓桌上。

    陈迁千穿着及膝西装裙，合身的剪裁衬出她玲珑的身材。她风情万种地走过来，俏皮地坐在伍蔓桌边说：“怎么还不走，不会还在给我出方案吧，这罪过可就大了。”

    王子安瞟了一眼电脑桌面，看出伍蔓在准备答辩，他抢着说：“可不就是在做你们的需求。你们组的需求天天变，要不是应届生没脾气，早跟业务吵起来。”

    “伍蔓是应届生吗？”陈迁千惊讶问。

    伍蔓想，她怎么回答都会像个愣头青，职场里最怕显年轻，王子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心中不悦，却点头微笑说：“我下个月拿毕业证。”

    王子安拿着一份材料，去打印室复印。他一离开，空气安静了不少。不过陈迁千完全没有在意，接着说：“见你真人觉得你年纪小，不过工作上一点都不像应届生，非常专业，我们组有几个小朋友说你对他们好有耐心，很贴心。”

    这和伍蔓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陈迁千态度娇媚，语气却称得上诚恳，不似很多媚上欺下的中层管理者，反而像个邻家姐姐，虽然你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也会给予你实时激励。

    “对了，早上我收到邮件要给你评价，当时我还想呢，这也没到年度绩效评估的时候，怎么就要业务打满意度了，原来你是应届生。”她对伍蔓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童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他们的眼睛竟然出奇地相似，亮晶晶的圆眼睛，眼角颇有风情地下坠，“我给你的打分全部拉咯。”

    伍蔓笑着道谢，憨笑得像个应届生该有的样子。她的级别还没必要和陈迁千攀交情，少说少错。

    等王子安打印完材料回来，陈迁千已经和伍蔓把最近上映的电影都聊了一圈。他们并肩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王子安说回北京要找她老公喝酒之类的话。伍蔓收回视线，继续改材料。

    她的汇报结构很简单，分为三个部分：自我介绍，工作内容与成果，思索与总结。在工作内容和成果上，她又分为业务驱动需求和产品自驱需求，分别展开分析项目收益。

    业务需求其实比较简单，伍蔓可以从项目集里摘取部分符合她工作的收益，也可以向业务索要项目预计收益数据。自驱的部分她还在修改，写了很多，也输出了很多观点，但是弄不好会变成班门弄斧。她吹嘘出来的数据如果在答辩中被委员会挑刺，怕是无法很好自圆其说。

    过了九点半，童林不会来了，上次童林电话里要求见面，伍蔓委婉拒绝，已经是他们关系心照不宣的解读。伍蔓查了下公交时刻表，还能再呆一会儿，于是她又静下心来一个字一句话地修改。

    熟悉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有节奏地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还是来了。

    童林径直坐下，一眼就瞄到桌角的咖啡杯，上面用马克笔凌乱地写着“王×3”。他眼神立刻暗淡了。伍蔓和他打招呼，一边刻意将杯子有字的那面转过去。

    “我猜你应该没走，所以来看看，要不要送你回去？”

    伍蔓看了眼公交时刻表，现在去赶末班车应该能赶得上，但她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谢谢师兄，麻烦你了。”她做作地说，“如果您有空，帮我看看转正答辩的PPT吧。”

    童林几乎是立刻答应了。

    他们并肩坐在伍蔓桌前，看着她的大显示器，伍蔓观察者童林的表情，慢慢翻页。

    十分钟后，童林侧过脸，认真地说：“你知道吗，你这个PPT写得非常好，很多两三年工作经验的人也不一定能超过你。”

    伍蔓狡黠一笑，抿着嘴，直直看着他：“我知道。”

    她胸有成竹地笑，像是早知道能轻易摆布他，童林愣了一瞬，有点恼，脖颈涨红了。

    他把视线回到屏幕上，抢过鼠标翻页，含糊说：“有个地方还需要改下，两千一天的人工费是很多年前的数据了，你改下。”

    伍蔓从善如流：“好的。”

    回去的时候，不知道童林是不是故意的，他帮伍蔓丢掉喝剩下的咖啡，手腕一转，对着“王×3”说：“王子安？”

    “嗯，他和陈迁千一起来的，最近好像出差经费很足。”

    伍蔓说出陈迁千的名字，心里有点疙瘩，童林也乖乖闭嘴，不纠缠在王子安为什么老出现这个问题上。

    在下降的电梯里，伍蔓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像是整栋楼都在摇晃一样。她身子倾斜，下意识摸向墙壁，童林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

    仅仅过了两秒，这种眩晕感消失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童林还抓着她，着急问：“怎么了？不舒服？”

    她有点尴尬，推开他的手，却正好覆在他手背上。他们相视一眼，双双后退半步。“没关系，刚才有点头晕，可能电梯加速太快，耳膜受了点刺激。”

    童林眉头紧皱，道：“有空去医院检查一下，排雷。”

    伍蔓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又说：“你太瘦了，比上学的时候还瘦。你很优秀，许多事情已经走在别人前面，不要太勉强。”

    他出于关心说出的话，伍蔓心里却不是滋味。童林升职了，今天她看到了人事的邮件，说不出来是羡慕还是嫉妒。她想到和王子安聊天时，每次提到童林，他脸上都露出一种尴尬的笑容。她从电梯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竟然也是那副笑脸，眼睛和嘴都在笑，一脸假笑。

    他们走出电梯，空荡的停车场内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也许我的表达有点问题，”童林的观察力很敏锐，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伍蔓不舒服了，“也许这种话显得自大了，我没有资格评论你是否优秀，阻止你继续努力。我只是关心你。”

    他一示弱，伍蔓便泄了气，道了声谢谢。一路无言。

    自从意识到伍蔓和王子安有私交，他们就像长在了童林眼睛里一样，时时刻刻出双入对。

    伍蔓转正答辩那天，童林算好了结束时间，在电梯口等她，他想恭喜她拿了本场答辩的最高分。电梯声响，伍蔓和王子安边说笑边走出来，他们看到童林后只点了下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寒暄两句。

    茶水间，食堂，办公区，他不止一次看到谈笑风生的他们。管理层季度汇报团建时，童林和雪莉躺在三亚沙滩晒太阳，看着海滩边玩水的同事们。陈迁千、王子安，还有一众北京公司的同事们正在堆沙子城堡，雪莉突然问：“你是不是快失恋了？”

    童林摘下墨镜，瞪了她一眼。

    她追问：“你别说你不喜欢这个师妹。”

    童林又戴上墨镜，不置可否。

    “我跟你讲，谈恋爱的大忌就是拖拉。你不主动，她就会被别的男人追走。”

    “唠叨会通过婚姻传播吗？你怎么变得跟你老公一样。”

    “好好好，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自己有主意。”

    “谢谢您高抬贵手。”

    童林一边思索着现状，一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每当陈迁千试图与他搭话，或仅仅是靠近他，王子安的目光便会追踪过来。起初他怀疑自己太敏感，便躲在角落观察。不得不说，王子安是个粗心的男人，他一点都不会控制自己的眼神。

    童林心头一凉。

    也许，自己的眼神也不是那么难以捉摸，伍蔓在装作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