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蔓自诩是个“做题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靠天分，仅凭一腔孤勇。

    她在童林的陪同下练好了中文版解说词，剩下的英文解说虽然能熟练背诵了，但是和英语专业的孙雯相比，一定会被吊打。

    她想到了高中参加夏令营时认识的一个英国女孩，也许能拜托她读一遍稿件供自己参考。但是一看将近半小时的长度，她便打消了这个厚脸皮的想法。

    苦思冥想后，她在网上搜了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英语教学小广告，试听了几个外教的课程，选择好一个听起来最舒服的口语老师。她花钱买了一节课，在课上和老师好说歹说，让老师读了一整节课的稿件，并默默录了屏，以便跟读。

    那么只剩下陪练观众了。

    周五晚上，伍蔓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时，室友们回到了寝室。

    “真难得，你竟然天没黑就回来了。”

    “这不是给你们带了美食嘛。”伍蔓轻轻拉开抽屉，嘴上配音：“当当当当。”

    她拖出一个榴莲蛋糕。

    敏敏立刻扑上来：“爱你！”

    四个女孩坐在瑜伽垫上，分食了榴莲蛋糕。

    闲谈间，伍蔓若无其事地问：“同志们明天准备做啥？”

    “先睡一上午再说。”三人齐声。

    “就是说你们下午没事啦！”

    伍蔓平日总是半睁的迷离眼睛，此时精神抖擞，扫视着她们，三人顿觉不对劲。

    敏敏问：“你是不是有求于我们，是的话，我先把嘴里这口吐出来。”

    “不要嘛，小事一桩，完全不费心。”伍蔓和她们说了第二天的安排。

    周六下午，伍蔓取了校史馆钥匙，三个室友已经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等待。

    进了展厅，三个人在厅里打闹了好一阵。

    伍蔓让她们重新去门口进来，装作外国人，她们又学着稀奇古怪的强调，说着些：“May I buy you a coffee?”之类的瞎话。

    当伍蔓介绍到数学实验基地时，她一句话带过，几个室友看到是本专业，便演起来。

    “这个数学基地有什么项目啊？”

    “有没有什么学术成果呢？”

    “数院的学生都不知道，看来很不重视啊。”

    ……

    伍蔓看着她们张牙舞爪的劲头，开始怀念某个中午，还是童林好用。

    等她们新鲜劲过去，伍蔓才开始认真练习。她们听得认真，伍蔓看着她们眉头紧锁、目光炯炯的模样，自己又不受控制大笑不止。

    疲惫是最好的镇静剂。在几个人都筋疲力尽后，伍蔓拖着她们绕场一圈，连最活泼的敏敏都累了，不发一言，失神地听着，很快结束了一场成功的解说。

    周日傍晚，薛老师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刻钟，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童林。

    好久没见，薛老师还是如往常一样穿着时髦，妆容精致，一进门就把包包、车钥匙一股脑丢到桌上，笑吟吟地给大家介绍童林。他是此次交流团的联络人，薛老师会参考童林的意见，选出最合适的解说员。

    她想告诉各位候选人，选谁不是自己决定的，如果落选了也不要怪她。

    童林还是懒散的老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扫过屋里的女生们，听完薛老师的话，说：“各位同学好，今天我是薛老师的护花使者，也是来向各位学习的。”

    一句话，把选人的责任又打回薛老师手里。

    两人对视，都笑了。

    演练的过程比较简单，四个人轮流做一次解说，直接用英文。

    四个人中，孙雯和伍蔓准备得比较充分，全英文脱稿。另外两位需要读稿，且解说得并不熟练，甚至中途出现了相当长时间的卡顿。

    无疑是要在孙雯和伍蔓中选择一位。

    薛老师本以为今天只是走一个过场。英专的三个学生只有孙雯比较拼，另外两位不会认真对待。而伍蔓来自数院，在英文上不可能和英专的学生抗衡，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让童林发表下意见，童林打太极，说四位都令他惊艳，不过解说的时候脱稿会比较好。

    薛老师头大，这个童林，真会避重就轻。

    伍蔓的目光在薛老师和童林两人间游移，很自然地对上了童林的视线。他抿嘴笑了一下，做出一个“放轻松”的表情，伍蔓垂眼，不再看他们。

    薛老师选择了孙雯。

    伍蔓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失败了啊。

    承认失败是痛苦的，不过承认之后就好过很多，不用再为了争取一个解说名额而汲汲营营。伍蔓多了很多时间去写作业，有几天睡得早还被敏敏夸奖。

    “你终于不像老牛了。”她这句夸奖，伍蔓无法承受。

    只有许静静愤愤不平。

    迎新晚会时，孙雯说自己割阑尾，放了她鸽子，可隔天她就看到孙雯在山坡上和人打闹，从此她的黑名单上加了一个人。

    许静静看不上孙雯，说她就会撒娇、假笑，靠着和薛老师的私交得到了这次机会。“你再给我努努力，打败这个嗲精。”

    伍蔓无法劝说许静静平息怒火，连连点头称是。

    对于现阶段她最想讨好的男人，她自认为已经安全向他走近了一小步。时隔三周，伍蔓又一次上了“秃鹰”的黑板。

    “秃鹰”放了一个求全微分的题，题目不难，但是没人举手。伍蔓读完题眼睛一亮，她做过。

    她想去答题，给“秃鹰”留个好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何，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课堂上举手越来越变成一个令人羞耻的举动，好像举手就证明自己是个爱现的人。

    伍蔓急得快举起手来，她定睛望着“秃鹰”，抿嘴闭气，向他传送“我会做”的信号。

    “秃鹰”没有辜负她，虽然老眼昏花，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许愿。于是她光荣上台，洗刷了自己在“秃鹰”眼中不认真的坏印象。

    她对数学燃起新一轮的兴趣，就像初一时第一次数学竞赛得奖时的心情，干劲十足。

    “秃鹰”讲到新的难点时，伍蔓会眼睛睁大，双手摆正听讲。听着听着，不懂了，就抓紧记笔记，想着回去复习。二十分钟后，伍蔓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思路，还是顺从内心，拿出了手机，在桌子下面刷微信。

    通讯录栏冒出一个红点，伍蔓点进去看到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一张远景真人照。名字：十八铜林。

    好幼稚的名字，伍蔓差不多知道是谁了。她点开大图，真的是童林。

    通过好友申请之后，对话框立刻弹出来。

    “上课不认真？”

    “你钓鱼执法。”

    “敢在乌龟课上开小差，先研究下补考吧。”

    “你竟然叫院长乌龟，我先举报。”

    “那你叫他什么？”

    “秃鹰。”

    看到伍蔓的说法，童林笑出声。

    在童林的追问下，伍蔓解释了“秃鹰”这个名字的由来。

    “你们知道吗？大一的新生给乌龟起的外号叫秃鹰。”童林在打球的间隙问。

    数院的男生们大笑，立刻领会了名字的由来。

    大二的李泽涛说：“听应数的师弟讲过，乌龟去上课的路上，假发被吹掉了，他们班一男生看个正着。”

    “咱们当年还是嘴下留情了。”

    “新生太损了，不过乌龟这两年善良了许多。我们那时候考试不及格，怎么求他，都不给加平时分。”

    讲到乌院长，大家满腹牢骚，连大四的男生都加入了讨论。

    乌海英师从大名鼎鼎的顾恒院士，和现外长为同门师兄弟。他继承了顾恒院士的严谨治学，但是没有继承到他的好脾气。

    三年前，有人在校园内网做民间榜单，统计老师们的受欢迎程度，乌海英不出意外，在数院光荣垫底。再加上数院的学生们躲在匿名ID后勇敢发声，吐槽他的火爆脾气，这位一心只看成绩的院长才有所收敛。

    李泽涛想起了什么，说：“话说，大概半个月前，我在乌龟办公室，看到应数的妹子去请教题目，老乌开心得很。”

    “我说你一个金融的，怎么老是关注应数。”

    “哈哈哈哈。”李泽涛大笑着，想糊弄过去。

    旁人打趣：“大一就那么几个女生，好看的都在应数，李泽涛能不关注吗。”

    李泽涛解释：“也不是，我只是同情妹子。老乌当面把人训得面无血色，人走了又跟别的老师夸奖她，实在精分。”

    童林问：“哪个？”

    “冷面小美女。”

    众人了然。

    童林打开了和伍蔓的聊天窗口，想发点什么，但是脑中空空，半晌，他丢掉手机，跑回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