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6

    片刻的停顿后,步寻接着说了下去:“从那时起,我的确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要想吃饱穿暖,总需要一些东西来交换,比如,人身自由,比如,生存的权利,甚至是呼吸的方式。

    “但最开始的日子倒还单纯,我不过是经历了一次如同清洗土豆一般的彻底清洁而已,然后便陪在了柳郕廪身边,成了他的贴身护卫,名义上的,也立马吃到了一顿饱饭。可成为王储的护卫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容易事?必要经历的,便是严苛的训练和残酷的考验,而我的竞争者们,最小的一个比我大了五岁,我想要在他们之中存活下来,就不能比他们差,或者,至少不被他们杀死。”

    这时,她忽然问身边的靳海城一个问题:“说起来,你知道什么叫‘蛊’吗?”

    靳海城皱起眉头:“似乎是一种很神秘的……药?或是,一种神秘仪式?”

    步寻笑笑:“其实蛊是一种虫子,当然同时也可视作一种药,而炼制的方法,可视作一种神秘仪式。其中最简单也是必经的一个步骤,便是将所有毒虫全部都放在一个空间有限的容器中,蛇、鼠、蜘蛛、蜈蚣、蝎子之类的,让它们相互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被称作是‘蛊虫’。柳氏王族培养亲卫的方式,就跟炼蛊差不多。”

    靳海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深深的疙瘩,这种极端残酷的训练方式,他听说过,还真就跟她刚才所说的“炼蛊”的初步过程差不多,将所有人都放在一起,让他们生死相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活下来的强者……

    她又接着说道:“但炼蛊的过程通常漫长而艰辛,仅仅经过一轮的厮杀也远远不够,往往药经过很多轮次,过程中还要添加一些元素,比如,偶尔加个毒药、灌水、用火烤之类的,偶尔又故意给‘虫子们’发些武器,不光能加快过程,还能让炼蛊的过程增加一定的观赏性和趣味性。每一个王族亲卫,都是在诸多‘虫子’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个人都经历了上百次的‘炼蛊’,所以,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为何亲卫难以对付,实际上你们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好:每一个能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王族亲卫,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恶蛊魔神’。”

    靳海城的脑中不禁回想起之前与那位名为“鼠”的王族亲卫交锋时的情形,虽然短暂,却让人印象深刻。当时的靳海城并没有和他对峙,也并没有正面交锋,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危险气息,他预感到如果发生正面冲突,在仅从纸面信息了解敌方部分能力的前提下,自己可能会落於下风,而且现场还有大量的干扰因素,还要考虑到其他人的安危。也正是因此,他才决定采取尽可能谨慎稳妥的战术,最好就是一击决胜,甚至不合这个人过第二招。

    而事实证明,靳海城当时的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这也可以解释步寻为何能达到那种肉眼甚至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想要获得非凡的能力,自然也是遭遇了不少非人的痛苦和折磨,能在一次又一次生存人数仅为1的“大逃杀”式“训练”中存活下来,需要的可不只是运气,更是绝对的实力和被逼到了极限的能力。

    靳海城完全无法想象她所说的“炼蛊”时的情形,他也不敢去想,尽管她的话依然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可靳海城很清楚,“蛊钟”之内的情形,远比战场上还要残酷,每个人都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这一个单纯的目的而拼劲一切,而且还是一次又一次……

    “蛊钟”之内,其他的蛇虫毒物全部都会成为“蛊”的养料,被蚕食殆尽,而“蛊钟”之内的人,也只能踩着其他同类的血肉前行。在一次又一次竭尽所能、为生而战的杀戮后,原本身为人的那部分究竟还能剩下多少?或者究竟会在哪一次过程中会彻底被磨灭殆尽?实在难说……

    他再无法冷静,嘴唇都难以自禁地在颤抖着,牙齿也在打战,可他却说不清究竟是因为惧怕、愤恨还是其他更加复杂的情绪。

    而这时,她又开口道:“尽管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可当我听说你以一人之力逮捕了‘鼠’时,我还是不禁大吃一惊,也很为你开心。尽管你在普通人中可以说是能力最强、最为卓越的那一类人,可王族亲卫早就已经不是人了,让王族亲卫直接与人类对峙更是不公平的,当然,无论如何解释,人们也无法理解,当一个王族亲卫站在他们面前时,究竟意味着怎样的一种危险。毕竟实力的差距无法具象化,否则,如果当一个人类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人形天灾’的话,无论他的外表是什么样,都足以令人畏惧胆寒、知难而退。”

    这时,靳海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已经有些沙哑,还隐隐颤抖着:“你究竟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里?”

    “嗯?”

    “柳郕廪!我是说柳郕廪!”他有些失控的嘶吼着,“你究竟有什么把柄握在他的手里?!”

    她却轻笑了下:“没有。”

    靳海城竟不禁愣了几秒,双目圆睁地望着她,满眼费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任他摆布?”

    可接下来步寻那不算回答的回答却令他更加瞠目结舌:“那不然呢?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去哪儿呢?去了其他的地方会有什么两样吗?”

    他下意识地直接回了句:“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她却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靳海城瞬间语塞。

    她这些年的确一直都在为柳郕廪做事,可她在埃尔多拉多大区内混迹多年也是事实,她在那里见识了多少国家,多少种不同的政体的不同构成模式,又经历了多少种可能性,反倒是他无法想象的。如此想来,她应当的确已经尝试过并且体验过许多种不同的可能性,可每一个都导向了类似或者相差甚远但同样泛善可陈的结果,所以,才最终又选择回到了这里。

    他明明是了解她的,他明明知道她是个聪慧、敏锐、善于思考的人,又凭什么小瞧她的见识和选择?可他仍然觉得费解。哪怕其他可能性也不那么好,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吧?至少在他看来,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边做侍卫,都不至于沦落到这种教人想都不敢去想的境地。

    还是说,经历了那些试炼之后,会连人所有的心性、野性、个性都一起磨灭,将一个人彻底转变为一个任人随意摆布控制、且便于使用的工具?

    可这个世界明明那么大,大到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人身边呢?去哪里不好呢?还是说她有什么非得留在他身边不可的理由?可她明明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也该无牵无挂,又哪里来的什么非得不可的理由?

    可靳海城还是有些冲动地忽然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近乎偏执地质问着:“你为什么不能远离他?为什么不能!”

    她的回应却只有一声叹息,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的确已经说出了她的故事,大概这便是她的过往,她的一切,这一次,不再有任何保留和隐瞒,他也的确了解了她,知道了她这一路以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他竟没有感觉靠近她分毫,甚至……感觉和她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了,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哪怕是此时,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可却仍感受不到分毫的安全感,他感觉她随时都要逃离,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她只是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感觉她的沉默和安静仿佛是在时时刻刻地拷问着他:当你知道我的这些过往后,你还会爱我吗?还会愿意接受我吗?哪怕你明知道我可能是一个连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蛇蝎女人、一个能在一场又一场残酷厮杀中活到最后的“恶蛊魔神”?

    令靳海城自己都感到分外失望的是,他竟然没法立即回答这些问题,他竟然不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立即给出答案,他,动摇了。

    他原本还想对她说些什么,或是说些软言软语,至少先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传达给她;或是就算态度依然别扭,但至少先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他并不是要与她为敌,也不想维持现状;或者至少只是说点什么而已……

    可他在那之后竟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以沉默与她相对,直到夜色渐深,整个人被疲惫感渐渐淹没、吞噬,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他猛地做起,发现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她不在了,手铐只有一端还铐在自己的手腕上,而她的那一头已经被解开了,无论是她偷了他的钥匙还是利用什么工具解开了手铐,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可靳海城还是感到懊恼不已,对自己感到无比火大。

    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能问出口,他想问问她,究竟还剩多少时间,可如此残忍直白的问题,他实在是问不出口,每次话到了嘴边,都沉重到根本无法说出一个字。

    可有些东西是逃不开的,如果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只会在它袭来时感到更加束手无策、猝不及防。而他最不想经历的就是某日忽然听到她的死讯,或者压根就不会得到她的死讯,而是在某天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茶闲聊时,从某处无意间听说她已经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逝去……

    曾有一位老师对靳海城说,人的生命就像清晨的露珠,到了时间,自己便要蒸发消散,彻底失去在这个世界上留存的踪迹和证据,这不过是最寻常的自然规律罢了,根本不是人能决定的。

    靳海城也曾一度深以为然,可现在他却否定了曾经的自己,再无法认同。人终究不是露珠,也不能相提并论。即便人无法决定自己的生命究竟在何时逝去,至少也能尽可能搞清楚因果。

    而他现在想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他要查明她所说的有关自己“使用期限”的说法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么他便要继续查明导致这结果的原因,只要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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