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2

    罗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看到靳海城这样子也能立马想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再联想到昨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罗薇推测,他应该是已经见过步寻了,大概率也已经将他想说的都说了,但显然结果……并非他期待的那样。

    最让罗薇在意的是,他眼中的光,没有了。

    罗薇不能说靳海城的双眼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但却是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双眼睛,在第一次见他时,他那双貌似平静无波却暗藏汹涌波涛的眸子,便令她十分难忘。

    他的表情不多,大部分时候都给人过于沉稳内敛的感觉,但罗薇早就注意到,他目光中的情绪其实很丰富,只是不够敏感的人未必能察觉。可罗薇向来最在意的就是人的双眼和目光,人的嘴巴和表情可能经常说谎,可目光却总能将人的真实情绪暴露出来。她和靳海城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可她却总是能察觉到一些与他言行不一的目光,令她觉得好奇又有趣。

    她也曾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光,神采奕奕的、沮丧失落的、精神勃发的、怒气汹涌的、温暖和煦的、冰冷果决的……可是现在,他的眼中什么光都没有了,他的双眼仿佛两颗没有生气的玻璃球。

    或许只是因为刚刚醒过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吧,罗薇深吸了口气,如此自我安慰着。

    罗薇努力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遭遇了袭击吗?不然……为什么身上的伤口会裂开,还流了那么多的血……”

    “没有,没事。”他的回答不算果断,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但很快便回答了罗薇。

    可他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分明是“有大事”才对,可罗薇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让他浑身伤口裂开、又变成了这幅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如果只是被步寻拒绝,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吧?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绝;步寻应该也不至于绝情到派人围攻他吧,可他的身上也的确没有殴打造成的外伤,倒像是深重无比的“内伤”;可除了步寻,究竟还有谁能让他如此受伤?如果根源就是步寻,那么她又是怎样将他给伤成了这样?

    尽管罗薇还是相当耐心地试探了好几次,可最终也没能问出什么来,他什么都不肯说。

    罗薇其实很快就想到,他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步寻和吴凯订婚的事,可唯独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生怕他其实不知道,她问出来反而伤害了他……搞得她的心情也相当纠结焦灼。

    虽然靳海城说了自己并不需要人陪护照顾,可罗薇也算是逮到了一个逃离宴会的合情合理的好借口。她实在是受够了柳郕廪的宴会,也生怕自己再遇到昨天晚上那堪称“恐怖”的情形,偏偏这宴会还要持续几天,而现在,她终于有了个好借口。尽管她明知自己这样的逃避行为显得很可耻,但考虑到弟弟妹妹的身份对他们而言应该分量不够,他们应该不至于单独打弟弟妹妹的注意,之于其他人……她现在已经不是追浮特区区长的千金了,也不必再考虑那么多。

    可一整天的时间,靳海城什么东西都不肯吃,甚至连水也不肯喝一口,虽然罗薇说话时他还会回应,可他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只是孔洞地落在前方,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罗薇把劝说的话几乎已经说尽了,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变化。

    忍到了晚上,罗薇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门走进病房后,她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海城,我知道肯定是跟步寻有关的,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半分钟的沉默后,他口中吐出的仍是那两个字:“……没有。”

    罗薇烦躁又焦急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叹气,可她又不像因为着急而发脾气,更不好唐突地说出步寻和吴凯订婚的事。可眼看着他什么都不肯说,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会儿心里焦灼又凌乱,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还没等她再次开口,他却忽然开口:“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这话一出,罗薇感觉自己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带着复杂的神色和心绪退出了病房。

    直觉告诉罗薇,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必定是步寻,不可能是其他,也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是被步寻给拒绝了,才会如此模样。她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朋友立场上的安慰几乎没多大的用处,再贴心、再温暖的安慰,也要说到他心里、让他听得进去才有用。

    她也知道现在就是他感情上最脆弱、最孤独的时候,如果在这时候主动迈出一步,应该很容易“趁虚而入”,可她却不想那么做,她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也不行。

    可除了另一份感情、另一个人的替代,还有什么方法能让靳海城尽快从感情的阴霾中走出来?

    这种时候,罗薇不禁暗暗责备自己经验实在是太少,脑中也的确没多少想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深陷在无法诉说的痛苦和孤寂中。她看得如此分明,却什么都做不了。

    靳海城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儿究竟是什么心情,愤怒吗?悲伤吗?痛苦吗?的确,这些情绪都曾狠狠地折磨过他,让他几乎疯狂,可似乎是因为情绪充盈得过了头、冲击得太激烈,反而让他麻木了,好像什么感觉都没了。

    可他的脑中其实并没有彻底放空,而是不停地将他拉回到当时的情境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她做出选择,时而对她咆哮怒吼,时而痛苦哭泣,时而彻底发泄愤怒直接动手揍了那男人,时而一言不发直接离开……似乎他很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是错的,可如果要冲来,他又要如何呢?似乎所有的选择都没法令他满意,没有任何一个选择能让一切恢复原状。

    说到底,他真的有选择吗?

    他做出什么选择对她而言会有任何区别吗?

    不知何时开始,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在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对他说着:别执拗了,理性地来说,那的确是她更好的选择,那男人可是一位顶级的贵族,身份无比尊贵,而你……只是一个连国家都没有了的“没落贵族”,没落到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能给她什么?他能给她的一切都是现在的你无法望其项背的,靳海城,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让她过更好的生活,何况,你明知道她的日子已经不剩多少了,就算她任性一点又怎么了……

    原本他只当这声音是苍蝇的嗡鸣,可渐渐却还是听了进去,他听进去的越多,心中便越是痛苦难受,也愈发愤懑不甘,心底更是涌出另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地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她真的是那种女人,却也无法接受她如今仿佛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他推开的事实,他的心中甚至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是不是有关她生命所剩无几这件事,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啊,若非如此,实在是没法解释她的行为,况且既然她可以在那么多事情上欺骗他,既然她都已经撒了那么多的谎,又如何确定在这件事上她就是诚实的?

    是啊,她不过是个虚伪的、自私的、残忍的、卑劣的、爱慕虚荣的坏女人罢了。

    靳海城本想第二天就出院,可主治医生却以他的各项指标并没有恢复到可以出院的水平为由不批他的出院手续,罗薇也反复劝说他好好在医院里静养。考虑到自己这状态,即便是出院了,也没法返回监察局工作,他便也只好遵医嘱继续留在医院里静养。

    几天后,他的身体指标倒是陆续恢复了正常,可他的状态看起来却完全没能恢复正常。

    这几天里,他一直在脑中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步寻和其他男人订婚这件事,无论那个男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都无法接受。

    可无法接受又能如何呢?

    罗薇陪着他一起出院,还将他送回到家中,靳海城并没有邀请,罗薇也不好主动做客,尽管她还是禁不住担忧,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靳海城给上司彭安迪发去了请假的信息,他并不确定彭安迪是否知道他受伤的原委,但假倒是很痛快地给批了。

    靳海城望着自己这房间,这里并没有多少她的痕迹,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自从回到潘拉蒂斯,她便一直态度明确地和他拉开距离,一直在努力和他划清界限、并将他推远。他似乎明白她的意图,却又看不懂她,或许也并不是真的不懂,只是打心底不认同也不接受。

    而他的想法和坚持也一直都很简单,他不过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罢了,即便只剩一天,也应该紧紧相依、不离不弃。

    可如今,他似乎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也尝试着逼着自己不去想和她有关的事,可却猛然之间发现,他的世界如果彻底排除了她,竟什么都不剩了,甚至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让他赖以生存的目标,反而愈发绝望无助。

    建功立业吗?在这个动荡不堪的世界,今天还流血拼命为之奋斗的一切,说不定明天就成了笑话,他的那点本来就不怎么充沛的雄心壮志早就已经被彻底磨灭殆尽。

    复国吗?呵,何其荒谬可笑,这么虚无缥缈的想法,他从来就没有过。

    再找个女人成个家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吗?可他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去爱一个人的力气,也不想拉任何一个无辜的女人到自己身边来受罪。

    ……

    说到底,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单纯活着而已,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远大志向和宏伟目标,还未到成熟的年纪,他便不得已眼看着身边亲近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那时他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这个世界的残酷打击便一个接着一个地降临在他的身边,他并无接受与否的选择,唯有无助地目睹着一切。

    他只是想活着,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日子一天天变得麻木。直到她的出现,如同一束刺眼而奇异的光,光芒并不绚烂,也不算很温暖,却足以照亮他冰冷孤寂的心,给他一个方向,和一个看得见的目标。

    她给了他希望的光芒,如今却又亲手熄灭了。

    靳海城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如同没有灵魂的的行尸走肉,直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哎,靳将军,真巧啊,有空吗?不如来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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