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福至心想。
他一直在发呆,甚至在诏狱中审问犯人的时候,目光都飘向远处。只问了一个问题,剩下的问题都是福至来问。
“主子……”福至开口,“他们不愿招供。”
白清逸停了好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继续打。”
沈婷现在是否已经收拾好东西?战场很苦,没有足够的水源,塞北漫天黄沙,在外面呆一天,身上都是沙尘,白清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但如果、如果沈婷主动提出的话,他想他会跟她去的。
沈婷来自一个和平和谐的社会,她之前甚至不敢杀鸡,她真的能顶着刀光剑影,克服心中的恐惧,举起手中的武器吗?
即使有张鸦景师父亲自锻造的锁子甲,但再怎么坚硬的东西也会有磨损,等受到千万剑刃劈砍之后,它也许会破损掉落,锋利的刀刃会割伤沈婷柔软白皙的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胸口一阵窒息的疼痛,他站起身,在牢房中左右踱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去或者不去,而结局也是显而易见。
外面天色昏暗,凉风四起,街道上远不如昨天热闹,但仍然很多小商贩。他们念着与昨天一样的词儿,希望能招揽到客人,让自己赚些钱有一顿丰盛的午饭。
分明是此时此刻,也是相同的地点,但昨晚的那种感觉,却迟迟不来。或许,重要的不是时间地点,而是人。
福至赶着马车在一旁走着,腿长的马只能跟着白清逸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蹭,憋屈到不行。
白清逸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
“是。”福至行礼,“那奴才先回去让厨房将饭食准备好。”
福至赶着马车回去,远远就看在火红的灯笼下面站着一个人,他走到半途了发现竟然是沈婷,连忙赶着马跑过去。
“沈将军,您来了。”福至笑着说,这回儿自己主子能高兴起来了吧。
沈婷长身玉立,腰杆挺直的站着,手里拿着一封信,“我写了封信,给白清逸。”
福至便说:“那沈将军稍微,主子一会儿就回来,您进去坐,等一盏茶的功夫。”
沈婷却摇头,“不用了。这封信虽然是写给白清逸的,但还是得由你交给他,但不是现在,是等我走了之后……而白清逸他……”
沈婷忽然陷入沉默,她眼神空旷,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不是不想见白清逸,但怕见了,会忍不住央求他同她一起上战场。但是不行,这是她的事情,同白清逸没有关系,她不能因为与白清逸的关系,而强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福至认真的听着,心里却没有当回事儿,“主子一会儿就回来……”
沈婷回过神,打断他的话:“不用,你拿着这封信,在白清逸心情激动的时候,让他看就行。”
福至心道,让主子心情激动的事情恐怕不会发生呢。“这具体是什么时候?”
沈婷笑着说:“福至,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她强硬将信封塞到福至的怀里,“记住哦,不是现在,在白清逸心情激动的时候,而且是在我离开长安城之后,明白吗?”
福至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沈婷却如同一阵风一样,骑着踏雪,瞬间没了踪迹。
而在踏雪的马蹄声消失不久,白清逸出现在街道上。他走的很慢,眉头紧皱,似是有什么非常困扰他的难题。
而这个眉头,一直到吃完饭之后还没有消失。
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阴沉。
福至心里正想着那奇怪的信封,按理说白清逸是他主子,不管他得到什么信息都要告知主子。但这封信是沈将军送过来的,她极有可能在以后成为他的女主人,所以说,这封信要不要交给主子呢?
他如果交了,沈将军回来告诉主子,惩罚他怎么办?
顿时觉得那封薄薄的信重逾千金,像个烫手山芋。
白清逸没吃几口,吃不下去。“撤了吧。”
“是。”福至让人将这些菜全端下去,服侍白清逸洗漱。
在此期间他无数次想开口,但最后被疑虑压了下去。而平常观察力惊人的白清逸,因为心中有事儿,也没有察觉到福至的不对劲。
等卧室门关闭,福至也失去了将信封交给白清逸的机会。
算了,还是明天早起再说吧。
白清逸睡不着。
这张床上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就在昨天晚上。床铺上已经换了新的床单被褥,但似乎还是能闻到沈婷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他分不清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在他回忆中。
他心中默默计算着得失。
他曾经以监军的身份去过战场,对于他来说,那种环境太过于艰苦,塞北干燥少雨,三天不洗澡非常正常。
但如果过去了呢?他能够每天见到沈婷,她那毫无保留的笑脸。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随着沈婷离开时间的临近,一种无名得恐慌摄住了白清逸的心脏。
他猛然起身,“福至!”
站在门外的福至立刻醒过来,将门推开:“主子。”
“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福至惊讶的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是凌晨,就算是上朝,时间也太早了。“主子,这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白清逸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的穿好衣服。
福至顿了一会儿:“主子,要用早饭吗?”
“不用了,去备马。”
“是。”
白清逸想到那天早上,他抽签抽到的大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走出门,福至牵着白雪等着。
晨光熹微,街上行人稀疏,白雪浅金的鬃毛闪闪发光,像绸缎一样在风中飞扬,白清逸伏着身子,柔顺的长发因为迅速的奔跑,在空中飘荡。
白雪是精心饲养的良种马,跑的很快。平常的奔跑只是小打小闹,但这次动真格了,只用了平常三分之二的时间。
门口守卫的禁军们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马蹄声,连忙站直身子,斜眼看了眼,见来人竟然是白厂督,立刻精神了,腰背又挺直了些,心里祈祷他千万不要看到自己在开小差。
幸好白清逸疾驰而过,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小皇帝还在被窝里,沉睡在梦乡中。
这天儿早的,门口守着的小太监都昏昏欲睡。
白清逸站在门口,小太监马上醒了过来,“厂督。”
白清逸有些不耐烦,但心里还记着规矩,“去通传。”
“是。”小太监立刻跑进去,但一盏茶的功夫,就连福至都赶了过来,而小太监始终没有出来。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白清逸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上,白厂督求见。”小太监细声细气的对着一团棉被说,棉被没有任何反应。
白清逸走过来,直接将棉被掀开,好几本话本从中掉落,白清逸捡起一本,正是听心酒楼的。
“皇上。”白清逸喊道,安静的宫殿中只有他的声音,“皇上。”
小皇帝慢慢睁开眼睛,先是感觉到冷,秋天的清晨已经开始凉了,“白厂督,怎么了?出事儿了?”
他现在已经不怕白清逸害他,但还是对白清逸有些恐惧。
“不,我要去边关,同沈婷一起。”
小皇帝惊呆了,“什么?”
白清逸和沈大将军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不可能吧,“哦,我懂了,你是为了监视沈婷吧。杀鸡焉用牛刀?随便派个太监就行,我看福至就不错,算了,福至还要伺候你,就你吧。”
他指的正是一开始叫他醒的那个小太监,小太监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我……我、皇上,奴才不行啊。”
边关那么危险,他可不想去。
“不是旁人,只有我。”白清逸轻声道,“只能是我。”
小皇帝迷茫的看着他,“你不相信沈将军?”
白清逸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说:“皇上,臣来告诉你一声。”
说完转身就要走,小皇帝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顿时慌了,踉跄从床上摔下来,一把抱住白清逸的大腿,“白卿不要走!”
白清逸耗费了巨大心力,才控制自己的脚不要踹向小皇帝。
“你走了朕怎么办?朕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呜呜呜……”
白清逸要是走了,王甫怎么办?让他对付王甫那个老妖怪吗?他害怕。
“别走啊,沈将军应该不会背叛的,上辈子只是因为王甫陷害。”
白清逸伸手将他两个胳膊扯开。
“你该长大了,皇上,这是你的天下。王甫这种叛臣贼子,应该由你来对付。”
“我将福至留给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刺客以及禁军中的叛徒关在诏狱中,利用一切你可以利用的,将王甫掌握在手中,而不是被他控制。”
小皇帝一脸迷茫:“我行吗?”
“你不得不行。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这是你的责任。”
白清逸走出皇帝寝宫,福至连忙追上去,“主子,要不要再想想?边关风沙严重,缺衣少水,您过去恐怕会受苦。要么带上我也好啊,我还能伺候您。”
他走的很快,福至要小跑才能跟上去。
“不用,你留下帮皇上,必要的时候,出手杀了王甫。”
“主子,主子。”福至满头大汗,想将白清逸留下来,心里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对啊,还有沈将军的信呢!
沈将军现在已经离开长安城,而主子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现在终于明白沈将军为什么交给他这封信了。
沈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连忙将信掏出来,“主子,沈将军临走前给您留了一封信,您看看。”
白清逸立刻停下来,皱眉接过信:“她什么时候给我的。”
“……”福至不敢说。
原本躁动的心,在接过信封的那一刻得到平静,但当他拆开信,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怒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