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沈婷一夜未睡。

    没别的意思,就是在思考人生。

    你说,一屋子的金银财宝,怎么花才好呢。

    翻了个身,那也要有命花啊!

    她可还一直记着沈停的结局,被凌迟处死,罪魁祸首是那个长相漂亮的死太监——白清逸。

    要么怎么说红颜祸水呢。

    嗯?好像哪里不对劲。

    算了,不重要。

    她猛然翻身下床,看见天边微微亮,约摸是凌晨4点,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开了。

    她发了一会呆,心道她一个女大学生,带兵打仗真的不行。

    要么溜吧。

    绕过屏风,就看见沈安歇在软榻上,偷偷出门进入书房,装了一包金银财宝。

    到门口遇到了巡逻的护院。

    “将军。”

    “嗯。”沈婷装模作样的点头,径直走出大门。

    幸好沈停凶名在外,凌晨出门,护院根本不敢问为何出门,省的她费口舌。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清晨的长安寂静无比,早餐店铺开了门,还有一夜未睡的勾栏瓦舍,从里面传来阵阵歌舞声。

    远远看见一家卖包子的,沈婷走了过去。

    “老板,来……十个包子。”沈婷道,她不会骑马,只能先离了长安之后,买辆马车。

    “好嘞。”老板笑呵呵的,见她身上背着个包袱,“您这么早出城,是要赶路吗?”

    穿着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徒步呢?不怪老板多看她两眼。

    “嗯,去探亲。”沈婷没忍住胡说八道的性子,“嗨,没办法。家中一姓白的表妹样貌昳丽但奈何脾气太差,对我情根深种闹着非要我娶她,我不得已只能偷跑出来。

    老板一愣,瞅了他一眼。东厂厂督姓白,为避名讳,所有姓白的人都改了姓,怎么会有姓白的表妹。

    总不能是白厂督吧。

    老板哂笑,这位公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怎么这般糊涂?

    “包好了,公子慢走。”

    沈婷边走边吃,闲适的很,殊不知有难将至。

    那包子铺老板见人走出几米远,忙关了门,一溜烟跑到了白厂督宅邸门口。

    沈婷走到城门口,守城士兵懒洋洋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通缉犯,便收回了视线。

    毕竟沈停是大将军,又深居简出,不是每个人都认识。

    她悠闲的走出城门,原本的青石板路成了土路,只一条大路往前延伸。

    还没走出几步,暗处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影见她团团围住。

    沈婷吓了一跳,连忙抱紧自己。

    “老爷行行好,给些东西吃吧。”声音稚嫩疲累。

    围着她的是三名小孩儿。

    从小到大没见到乞丐的沈婷,登时愣住了,看向他们窜过来的地方。

    原本她以为是土包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个蜷缩的人。

    城内与城外,好似两个世界,歌舞升平与饿殍遍野。

    “老爷,给点吃的吧。”小孩儿面黄肌瘦,形似骷髅,伸出的手指比树枝还要细瘦。

    沈婷心脏像被人攥住了一般,这样年纪的孩子,若是在现代,已经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和同龄人在操场上快乐奔跑,摔跤了,还能躲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她忽然觉得身上的包子和金银珠宝沉甸甸的,压的她喘不过气。

    “都给你们。”

    十个包子她吃了一个剩九个,但远远不够那些人分。

    他们聚集在城门角落,足有几百人,远处还有更多。

    沈婷踟蹰片刻,最终走到饥民面前。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饥荒了,没有东西吃。一路乞讨到长安,天子脚下,谁料还是吃不饱饭。”

    “朝廷没有赈灾吗?”

    女子眼神混沌,“分不到手里,贪官层层剥削,什么都没有了。”

    “皇上也不管吗?”

    “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娃,能管什么?阉人……”

    “你不要命了!”一旁的男人扯着她胳膊。

    “像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慎言!我们跟她不一样。”男人说,“我们老家被突厥占了,原本沈大将军已经将突厥赶走,眼见到了老巢,小皇帝三道令将人召回京,突厥卷土重来。”

    “我虽熟读圣贤书,但王甫与白清逸把持朝政,入仕无门。”

    一个国家的衰败,必然是从内部开始。

    国力衰弱,加之没有良将,玉朝被灭是命中注定。

    这不关她的事儿,和她这个现代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婷站起身,却迈不开步。

    这么多人,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她现在走了,乐的轻松,但这个场景会埋在心底,时不时就要跑出来折磨她。

    她自己过得好,也看不得别人受苦。

    说她虚伪也好,圣母也好。但同样是人,他们不应该这样死去。

    况且,元华五年,玉朝灭亡。

    她现在逃走,能逃到哪里去?

    呆立片刻,转头重回城内,再来时,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各个抱着半人高的笼屉,还冒着热气。

    “分给他们。”

    “哎呀,不知谁家的公子,这么好心。买了我们几家包子、烙饼给你们吃呢。”

    一群饥民顿时拥挤过来,闹哄哄的。

    两个守城门的士兵看了眼,“你是哪家大官的公子?这么有闲钱。”

    沈婷没吭声。

    听见身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她转身望去。

    领头雪白大马骤然闯入视线,马上之人面如冠玉,容貌昳丽,身穿圆领紫袍。

    赫然是白清逸。

    他为何来此?

    高头大马停在她面前,上面的人俯视她。

    “我倒不知,沈将军何时有了一个姓白的表妹?”

    完蛋,胡说八道被正主儿听见了。

    “还对你情根深种非要嫁你。你表妹在哪儿,都姓白,我帮你从中说和。”

    人麻了。

    她能说这个白表妹就是他吗?不能!

    说了恐怕凌迟处死要提前。

    抬头看了他一眼,“开个玩笑罢了,厂督不必当真。”

    白清逸从马上下来,动作干净利落,赏心悦目。

    “沈将军是男人,本厂督也是。对着旁人说这种话,没得叫人恶心。”他长相漂亮,净身入宫,曾受太监欺辱,虽没让那人得逞,但也对男人极其厌恶,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沈婷气鼓鼓的却不敢表现出来。

    狗男人!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等老娘把你撩到手,看你怎么说!

    不过他这么说,想必是曾经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吧。

    “既然厂督厌恶此事,以后我便不说了,何必说些伤人的话。”沈婷还和他讲道理。

    白清逸眯着眼睛,审视他。沈停真的不一样了,曾经他就是一个记仇的狼,谁惹就咬谁。现在嘛……

    倒像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他忽而想到昨天早上皇帝的奇怪举动,难道他和小皇帝的症状一样,做了一个恐怖的梦?可惜昨日太忙,他并没有详细询问小皇帝做的什么梦,又具体发生了什么。

    “凌晨时分,沈将军不上朝,前往城外做什么?”白清逸看了眼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裹。”

    哦,我打算偷跑出去,在乡村落户,凭借现代农业科技,成为小地主,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我见灾民生活艰难,朝不保夕,特过来探望。送完饭就走。”

    “你会这样好心?”白清逸不信。

    沈婷自动忽略他这句话,“厂督来此做什么?”他身后跟着好几辆马车,看不清上面是什么。

    “沈将军爱民如子,我当然也过来帮你。”

    这话就有些夸张了,沈停宅中那么多金银财宝,说全是皇上赏赐,沈婷是不信的。说不定里面大部分都是民脂民膏。乱世之中,皇帝年幼,那个朝臣不贪?

    白清逸抬手,从马车上下来数人,在城外一处空地上,搭出一个只有顶的棚,棚下面架锅烧柴,竟是打算煮粥了。

    就成本来说,显然煮粥更加省钱,省下来的钱能购买更多的粮食,喂养更多的灾民。

    沈婷抬了抬肩膀,觉得有些酸,这些金银财宝蛮重的。她将包袱取下来抱着手里,就看着他们忙碌。

    她真的能够成为沈大将军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每天混吃等死,生活过的毫无波澜。每天的诈尸也只是刷视频刷到了瓜田,化身一只猹开开心心吃瓜。

    她可以吗?成为一个救世主一般的人物。

    “白厂督,虽不知我们之前有什么仇怨,但我接下来说的话发自肺腑。”沈婷深吸了一口气,“玉朝外忧内患,仅凭一人之力恐不能力挽狂澜。何不将我放走,归乡种田?”

    “沈将军战功赫赫,如日中天,何出此言?”白清逸审视他,他身上气息平和,与之前暴戾毫不相关,像变了一个人。“更何况,就算我能放你走,你仇家难道就会放过你?”

    白清逸扯出一抹笑,笑他的天真。沈停这人,真是应了沈安说的话。

    “我主子只会打仗,脑袋空空……”

    沈婷低头摆弄包里的金银首饰,再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听课,不知朝堂风云变幻,“既然这样说,白厂督,你想杀我吗?”

    毕竟历史书中,沈停被白清逸诬陷通敌叛国,凌迟处死。他想杀沈停,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白清逸低头看他,“不想。”这是实话,除了沈停外,其余将士皆是一群饭桶。只会杀人,却不知兵法。

    “你爱黎民百姓吗?”沈婷又问,但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一个太监,位高权重,直逼皇上,他会爱百姓?

    搞笑呢。

    白清逸皱眉,太不一样了,沈停这个人,现在身上处处透着古怪。“那是自然。玉朝官员,没有不爱百姓的。”

    白清逸身世凄惨,十岁是为了二两银子自卖入宫中,自然知道普通百姓生活何其多艰。但不知沈停为何这样问。

    “噗——”沈婷笑了。若真如此,玉朝不会在一年之后,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突厥消灭。

    她抬头看白清逸,皮肤白皙,长相俊美,暖黄的火把光芒照在他脸上,淡化了原本的阴郁。若他不是太监,恐怕会成为长安城内所有闺阁少女的梦中人。他这般聪明,若不是太监,说不能当状元郎。

    “白厂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的很漂亮?”她笑意盈盈,不等他反应,将怀里的包袱直接塞他怀里。“厂督爱民如子,想必会善用这笔金银。”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头笑道:“当然,若被我查到厂督私吞了,我必然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她双眼炯炯有神,好似有一团火,高马尾显出她的精气神。若说漂亮,她与白清逸不相上下。

    白清逸脸色阴沉,死盯着她的背影,内心怒火翻天。

    她怎么敢说自己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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