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两人逛遍了全长安城所有售卖粮食的店铺,并且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与他们谈成条件。从周边村庄中收来的粮食,除了售卖给长安城居民,剩下的全都卖给他们。

    这是一件小事儿,基本每个老板都满口答应,不过白清逸也没有轻易信任,毕竟他们给的价格要低于他们售卖的价格,故而要求他们七天内,必须凑够五千斤粮食给他。

    沈婷在一旁啧啧称奇,终于忍不住问道:“长安城中有两个粮仓,为什么不动用粮仓里的粮食,反而要和居民们抢粮食呢?”

    沈安轻咳了一声,看看咱家主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跟“何不食肉糜”一个道道。

    白清逸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惊异,“沈将军这是愿意把军粮给灾民?我倒不知你如此大方。”

    沈婷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长安两座粮仓供给的是边关十八军镇?但军镇中将士不出兵的时候,便会在田中务农。军镇并不缺粮食。”

    “即使务农,但战争时期谁能保证粮食充足?”白清逸睨了她一眼,“饥荒两年,粮仓中粮食一直在下降,不能再用。”

    那是战时储备粮,优先供给军人,才能保家卫国,防止外族侵犯。突厥蛮夷本性难改,若被他们攻破城,老弱杀掉,男人成为奴隶,女人成为他们发泄欲望之物。

    “为什么不前往灾区赈灾呢?”沈婷又问,“灾民中途劳累,死亡肯定惨重,而长安城人满为患,也腾不出地方安置他们。”

    白清逸这回是真诧异了,“沈将军不愧年少有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打仗上。”

    他说话阴阳怪气,沈婷也就明白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蠢,但她是真的好奇。一般不都是大臣带着赈灾银子前往赈灾,怎么到了玉朝就这般特殊。

    “发生饥荒的地方是平原地区,干旱种不出粮食,即使带着银子过去,也没地方去买粮食。”白清逸道,“更何况,即使有粮食,也都握在地主手中,他们哄抬粮价,农民花光积蓄也买不了几斗粮食。”

    “更何况,还有贪官层层剥削。说是赈灾,指不定还没到地方,便被‘灾民’劫走所有赈灾银。”

    听他这么解释,沈婷终于是明白了,“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白清逸看了她一眼,“是我。”

    “哦,原来是你。”沈婷笑眯眯的仰头看他,“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贪官呢。身上穿的这么好,马鞍也这样漂亮。下面的玉石都要好几百两银子吧。”

    “这两样并不冲突。”

    沈婷心想,他也不是完全的好人嘛。

    她坐在马车边缘自己赶马车,白清逸虽然骑着马但也照顾马车的速度。

    沈安和福至落在后面,叽叽咕咕说着话。

    一开始还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两个主人一直都不对付。

    “我看我家主子好像也不是很讨厌你家主子了。”福至先抛出了橄榄枝。

    沈安忙接着:“那可不是,往常主子过得混沌,现在懂事儿多了。”都会道歉了。

    他还没意识到自家主子换了个芯儿,而白清逸已经在怀疑沈停重生了。

    毕竟变化太大,他也经历了小皇帝重生的事儿。

    但他也有些怀疑,因为根据小皇帝讲述,沈停由他处死,那重生的沈停对他竟没有一点仇恨?

    白清逸悄悄看着沈停侧脸,并未认真观察过他的长相,但似乎脸部轮廓比之前柔和了一些。

    他看着沈停的脸出神。

    人经历过死亡之后也必然会改变,但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失的,现在沈停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他,是否是想要先博取他的信任,然后趁机杀了他?

    白清逸越想越觉得可能。

    “白清逸。”沈婷忽然开口,脸有些红,“你老看我做什么?”

    白清逸转移视线,“最近皇上遇见一件怪事,我只是想这件事儿,有些出神。”

    “什么事儿?”

    白清逸意味深长,“小皇帝做了一个梦……”他故意停顿观察沈停的表情,“他梦见沈将军被我凌迟处死。”后面四个字说的很慢。

    便见沈停脸色有些发白。

    白清逸原本平静的脸变得阴郁,眼睛像一汪深潭,直勾勾的盯着沈停。

    “哈哈哈。”沈婷干笑几声,眼睛乱瞟不敢看白清逸,“怎么会呢,我与白厂督无冤无仇。”

    小皇帝做梦梦见的?

    尊嘟假嘟啊,你不要骗我。

    沈婷拇指与食指不安的揉搓自己的衣服,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过了一会儿,镇定情绪,转头看着白清逸,“皇上也说了是做梦,既然做梦,那便信不得。”

    白清逸不吭声,但也在心里给沈停判了死刑。

    但为了避免上辈子王甫坐收渔翁之利,他打算先干掉王甫,在收拾沈停。不过他本身亦有顾虑,沈停一死,驻守在边关的将士们便不好控制。

    都是沈家教出来的,沈家就剩沈停一个独苗苗,沈停死了,也不好交代。

    但若是毒杀呢?直接栽赃到王甫头上。

    白清逸勾起一抹笑,满足于一切尽在掌握中。

    现在沈停还乖乖的,他不会杀。

    “将军不要怕,只是梦而已。”

    沈婷腿抖个不停,嘴硬道:“我才不怕呢。”她不是沈停,也不会通敌叛国。

    白清逸觉得有趣。一个人经历过死亡之后,性格会完全改变吗?沈停怎么变得这么胆小。

    之前他认为沈停是披着狼皮的羊,现在恐怕狼皮已经掉了一半儿。

    沈婷有些不安,但很快镇定下来。就算小皇帝重生了,但俗话说一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能在两周后在引发在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通敌叛国的沈停不在了,现在是她。

    她不会步沈停的后尘。

    两人都沉默着,眼看就要走到城门口。

    沈婷开口,“之前你在城门设了粥棚,现在只需要将粮食运到那边吧。”

    白清逸点点头。

    “白厂督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沈婷脸上没有笑意,有些凝重。每当遇到威胁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了逃跑的心思。看看比她更惨的人,稳定稳定心神。

    虽然可能有些卑鄙,但却很有效。

    “闲来无事,我也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白清逸道,他想再多观察观察沈停。

    沈婷便没有说话,将马车交给沈安,自己走出城门,却见粥棚那儿有人乱嚷。

    一旁负责秩序的士兵见白清逸来了,便走过来,“厂督。”

    “怎么回事?”

    “灾民饿了,拥挤的时候,锅倾斜了,一个盛粥的人扶着锅手烫伤了。”士兵道,“教训教训这些灾民,让他们好好排队。”

    民众都是饥肠辘辘,一天一碗粥,他们也吃不饱。而人越来越多,有时候排不到队,粥棚就撤了。

    一个盛粥的人去看病,只剩下一个,队伍更慢,眼看着就要天黑,往前挤的人也越来越多,士兵们都在维持秩序。

    小孩摔倒忽然在地,被踩了好几脚。

    沈婷见了连忙走上去将人扶起来,“没事儿吧?”

    小孩儿哇哇大哭,“娘,娘,我好疼……”他的母亲正在排队,自然不可能关照到他。

    “沈安!沈安!”

    “来了来了,主子。”沈安小跑过来。

    沈婷把孩子往前一推,“你照顾好他。”

    她绕过那些灾民,进入到粥棚中,共有四个灶台,都燃着柴火,一个灶台前站在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盛粥,被热气熏得满头大汗。她掀开另一个锅,里面有满满的粥。

    前面的灾民手伸的很长,拿的碗没一个完整的。

    沈婷皱眉,拿着铁勺在锅上敲了几下,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盖过人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沈婷大喊:“一个个排队,在挤什么都没有!”

    一旁的士兵赶忙趁着这个时候,“快点快点,排成两排,一人一碗,有要多的被我们发现,以后都不给粥吃。”

    沈婷没做过这个工作,但幸好一勺就是一碗粥,一人一碗。

    只要人的碗往前一递,她舀一勺倒进去就可以。

    非常轻松。

    但这也是一开始,越到后面手越酸。连带肘关节也酸胀不止。但灾民一个个涌进来,她也没办法休息。

    白清逸就在她身后,轻靠着粥棚的柱子。福至站在一旁,他看出沈将军有些疲乏,手都在抖,他偷偷瞧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见主子无动于衷。

    主子和别的官员相比,或许爱民,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冷漠的。

    沈婷手真的没了力气,她换用左手,但左手的准头太差,烫到了好几个灾民,他们没说什么,但沈婷心中愧疚。只能继续用右手,左手握着右手辅助。

    锅中的粥已经见底,沈婷松了一口气,正要歇一歇。

    身后白清逸却道:“福至,换粥。”

    “哎。”福至应了一声,将另一个灶台已经熬好的粥倒入锅中。

    沈婷:“……我没力气了,白厂督,我见你闲着没事,不如过来施粥?”她揉着手腕,右手累的提不起来。

    “将军一介武将都坚持不了,我只是一个宦官,怎能比得上将军?”

    沈婷人麻了。她多想告诉他她是女的,力气差不多,她都能舀完一锅粥,他肯定也可以!

    但是她不敢。

    福至看了看两人,笑笑:“不如,我来吧,让沈将军歇一歇?”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清逸,生怕他生气。却听白清逸轻哼了一声,并未说阴阳怪气的话。福至笑得更加灿烂,抢过沈婷手中的勺子,“将军在一旁歇着吧,让我来。”

    沈婷退到白清逸身边,揉着手腕的同时轻轻活动,但短时间内用的太多,很费关节,酸胀的厉害。

    她边揉边吸气。

    白清逸冷笑一声:“我没想到将军这样多管闲事儿,不过是多等一会儿。将军什么时候这么爱民,我倒是不知道。”

    这话说的真阴阳怪气。

    沈婷鼓了鼓脸,“有时候只是一瞬间,错过十几分钟,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就像刚才那个女孩儿,如果我来晚了,她被别人买走,被一个老鸨,或者被一个坏人带走,说不定就没命了。”

    “但这也是她的命。”白清逸神情阴郁。

    沈婷好奇的看向他,“你在生气?为什么,因为我救了那个女孩儿吗?”她真搞不懂白清逸这个人,喜怒无常的,刚刚还和她谈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白清逸不说话,脸却像要下雨的天,最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每个人的命,皆有定数,不是你出手了,就能改变。”

    他不能奢求有一个像沈停这样的人,去拯救以前走投无路的他。每当想到这个可能,便如万蚁噬心,悲伤与愤恨充斥他的心脏,让人窒息。

    沈婷满头雾水,伸手拉住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真讨厌,怎么都喜欢当谜语人。

    白清逸手腕感受到一股滑腻之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身为习武之人的沈停,手心却没有一丝粗糙之感,便猛然甩开她的手,“不要碰我!”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被人数次这样坏脾气的对待,没人能不生气。

    沈婷情绪却仍然稳定,她看见白清逸眼圈有些红,色厉内荏的同时,似乎还有些悲伤。她往前追了两步,“你想到了什么事儿?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哦。”

    长相漂亮的人,生气起来也蛮可爱的。

    白清逸瞪了她一眼,心想不知死活。抬脚落荒而逃般走到白雪身边,上马朝内城狂奔而去。

    白清逸可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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