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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祛蠹除奸(6)

    正午膳后,从正厅里出去了一批大臣,陈询独自留在里面阅奏章,忠玉便悄悄排柳分花一路来到蔷薇阁。

    “皇后在写字。”霄环环提醒忠玉。

    “嗯。陛下一早说有些发往外邦的文书需要皇后撰写,这不我先取来,皇后要写几日呐。”忠玉仍不放心问,“与贡品混在一起的文房四宝全扔了么?”

    “早用火烧了。起先我也担心得紧,皇后说不要让人起疑心,当着几个奸佞大臣的夫人们的面写字,用了一盒墨,所幸皇后中毒不深,只有些食欲不振。却是郭夫人头疼了好多天,陆医女说混入文房四宝的箭毒木汁并不多,否则触及身体伤口会使人心脏麻痹、血液凝固,再窒息而亡。郭夫人酷爱歙砚,没有等郭侯提醒悄悄用了,如果只是闻一闻也罢了,偏偏郭夫人有只手刚被被蔷薇刺伤,沾了墨汁入了皮肉,这不七天了她还心痛不止,好在沾的不多,没有性命之忧。”

    “郭夫人也是受了皇后的赠送?”

    “不是。是郭侯带回去一盒打算找陆延入府查验,郭夫人不知详情,自己私自开盒研墨才中的毒。”

    “我说呢,为何文房四宝案查得这样快,原来是郭夫人中毒才有了人证,才将李妃囚禁起来。”

    “还有那些佞臣夫人们不少中毒,有一个被毒死了,这才闹大。是皇后以身用毒,否则她们能上勾?”

    忠玉如释重负,“我愁了很久,知道文房四宝里有毒,但都送到别苑去了,说得清是在宫里被下毒还是在别苑被下毒。直到郭夫人中毒了,说明文房四宝早被人动了手脚。”

    “可不是。今日一早皇后去内狱见过李妃,她都认了,说毒是她下的,但是受尉迟妃指使。”霄环冷笑,“这和当年栽赃皇后如出一辙。”

    “这一回可赖不到尉迟妃。尉迟妃怀着龙嗣不出淡鸣宫,只有她身边的木奴会出宫。呃,李妃会是说木奴做的手脚?”

    “还真是你说的,尉迟妃永远躲在背后,李妃也只能嚷着是木奴做的。今日午前木奴就在内狱受刑被打死了。”

    “这样快!”忠玉大惊,“谁授意杖毙的?好歹等查个明白。”

    霄环叹道,“还需查么?李妃一口咬定是她与尉迟妃联手下毒害皇后,可是尉迟妃有孕,谁会这个时候动她?别说陛下不许,皇后也不许,尉迟妃的生死现在牵动着平叛,所以陛下口谕杖杀了木奴。”

    “哦。明白了。就算不是木奴做的,陛下也不会放过她,毕竟她为尉迟妃杀了多少人,以这件事杀她也是杀,以后尉迟妃的事被放到公堂上议杀她也是杀,还不如就把这件事按在木奴的头上,既可了掉贡品投毒案,也将尉迟妃身边的人先除掉。”

    “我见过木奴几次,她回回做事都是被尉迟妃胁迫。做奴婢的有几个是自愿的,可临了都要代替主上先去死。”霄环神情忽感难过。

    忠玉听在耳里,忙道:“霄环姐姐千万不要为木奴伤心,木奴没投个好主子,若是她在皇后身边,就不是这个命了。”停了停又说,“我去宫里也到正源书院探望过齐大人,他日渐长胖,其他都还好。还有——”他真心安慰霄环,低声说,“前日听陛下说,等叛乱平息,是要放齐大人自由的。”

    “真的?!”

    “嗯,是真的。”

    霄环这才笑道:“好在你机灵,从旧库房里找出一些一模一样的笔墨骗过细作的眼睛。这用在战场上的毒汁,如果被人偷偷放在皇后的汤药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该查的查了,该杀的杀了,天子别苑也会消停了。”

    忠玉看着她欢喜模样,心放下大半,还不忘嘱咐:“贡品投毒案算是过去了,只是这一院子还栽着千叶玫瑰,总还有人会收到责罚,要不怎么去定李妃、少府监丞的罪。”

    “都是咎由自取。”霄环的面孔又变得冷冰冰,“皇后的身体本就不好,被他们折腾了到底会有影响,刚刚荃葙去奚宫局寻陆医女来呢。”

    陆白霜自别苑中庭的花坛走来,刚上善水亭见到皇后,还未跪下就被章青砚扶住。

    “近来奚宫局、药藏局太忙啦,一应后宫的事务都要奴婢亲自去,也就奇了,娘娘们都说自己有病,奴婢瞧了全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吧。”

    “日常奚宫局里也有几十二十个奚官当值,怎只让你一人去奔波?”

    “奚官多半是男人,几位太妃、妃子不愿他们入内帏,只来找奴婢。奴婢父亲近来在药藏局研究药草,正源书院里为裴公、李大人看诊也让奴婢去。”

    “那苦了你了。”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本是医人身体,她们都是心病,奴婢难开药方,所以父亲才忙着研制草药,否则每位娘娘都开一样药,是奴婢失职了。”

    “那又是难为你。我知道几个太妃难对付,还有一些与韦太后拉扯在一起,如今也会说自己脑子不干净,一时糊涂呢。”

    “皇后猜对了,好几位太妃依在榻上嚷心头疼、脑袋疼,还有在奴婢跟前装糊涂,奴婢就开了些补药对付对付。她们还嚷着要找正源书院里的石医士,说能为裴公治好病,她们也要试一试。”说到这里,陆白霜觉得哭笑不得。

    “石医士最初是殷府的人,为先帝看过诊,本住在京中养老,是因为裴公才又进宫。她们拿看病做幌子,是要问问自己的前途命运吧。”章青砚感到可悲,“韦家风光时,她们个个要跟着韦太后想控制陛下,如今韦家老底被翻出来了,她们翻脸比翻书还快,都来不及去打韦太后的脸么?”

    章青砚又问陆白霜:“你参与查贡品投毒案,还有人知道吗?”

    “有。尉迟妃知道。她向来在宫里消息灵通,奚宫局里有她的人,奴婢瞒也瞒不住。”

    “哼,因为那个木奴吧,她此前为尉迟妃办事从未失过手——哦,尉迟妃最近怎样?”

    “从她有孕后,常派人查问陛下的行踪。”

    “她和韦太后还有来往么?”

    “她常去请安,现在身体不便,韦太后反而来探望她。”

    “拖着尉迟妃,韦太后这是想为自己减轻罪责呢。可惜,韦太后算计错了。”章青砚暗想,“也可惜了尉迟妃!如果别人不爱自己,就要学会爱自己。尉迟眉月还是不懂,太在意一个人,只会让自己被动。”

    “皇后,细络来了。”荃葙走来报告。

    陆白霜惊愕,看住章青砚。

    “她到底活不了多久,我已经让吴王妃将荣儿领来见她一面。”章青砚郑重道,“你与父亲曾参与查细络身份,最后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也非常清楚。如今皇长子过继给了吴王,以后就是宗亲贵胄,你一样要尊重皇长子。所以,她有再多的罪都有资格见一见自己的孩子。天下人伦,莫过父子、母子,如同你和你父亲一样。”

    陆白霜面含尊敬,“皇后娘娘仁慈!奴婢对娘娘善举终身不忘,也会将娘娘的话转告父亲。”

    “你明白就好。”章青砚唏嘘,“你们陆家与我章家多年世交,人情过往数也数不清。可你们一旦参与为陛下做事,做的还不是医门世家该做的事,你就要记住,你和你父亲会被人惦记着。想想古吉的结局,我怎么也不忍心也让你们将来的日子过得太难过呢。”

    “皇后——奴婢记住了!”陆白霜热泪盈眶,想到自己一会儿回到奚宫局就将赐死细络的药送往内狱并监督细络行刑,果然是跟着不同的主子不同的结局,也好在自己从未做泯灭天良事。她在凄惶中为自己庆幸。

    “胡一石昨天在明狱咬舌自尽了。细络千求万求,只求见我一面、见荣儿一面,我想了想,还是在这里比较好,别苑到底清净得多。你去吧,以后好好在宫里待着,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她指的清净是人心的清净,她指的清白是人心的干净。陆白霜心领神会,仍含泪跪别从另一条路下了亭子。

    山坡下,细络一看到章青砚站在亭子中央的身影,远远就跪下,并挪着两条膝盖来回挪上山坡,通往善水亭的道路十分平坦,但是从山坡下往上延伸,她那双被多少次刑罚摧残的膝骨盖已经千疮百孔,等到挪到章青砚跟前,她的裤管已经破破烂烂、双膝血肉模糊。

    细络深深叩拜:“皇后娘娘,奴婢有罪。奴婢罪人之身,本不该来求见皇后,可是奴婢死前有话要对娘娘说。”

    章青砚沉默着,只等她说话。

    “奴婢有三重罪:第一重罪是奴婢不该对陛下有非分之想,奴婢是殷氏后人,罪妃殷雪寒是奴婢姑母,奴婢从小被她隐名埋姓当作宫女养在宫中,奴婢从出生就背负为殷氏谋权得利的使命,所以奴婢从被韦太后关进内狱起也从未断了这份心思,为姑母监视陛下正是身负细作之肮脏勾当;第二重罪是奴婢不该与胡一石私通生孩子,并将孩子算作陛下的皇长子,并利用孩子获取恩宠;第三重罪是奴婢不该在陛下登基后还帮助韦太后陷害皇后您,那贡品放毒正是奴婢与木奴指使人做的,是韦太后一边将奴婢关押、一边又让奴婢与外面人接触,好让奴婢以后担负罪名、韦太后可以脱身,奴婢利禄熏心且不甘才愚蠢至此。”

    “你说得好,把件件桩桩全部说出来了。”章青砚望着她伏趴在地的背影,问,“你与尉迟妃还有什么来往?”

    “这也是奴婢要对皇后说的,奴婢此刻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待奴婢死后,请皇后派人到元坤宫的西北耳房内最南面的墙角花盆下取一个箱子,那是奴婢悄悄藏在元坤宫指证尉迟妃的证据,是奴婢收集了很多年的物证。”

    “你说你为了指证尉迟妃,收集了很多年的物证?你为何这样做?”

    “奴婢的身份从来由不得自己,尉迟妃对奴婢从无善意,奴婢知道尉迟妃嫉妒皇后,所以奴婢常常希望皇后能帮自己对付尉迟妃。尉迟妃太厉害了,她凡事不做在明处,就拿文房四宝投毒案来说,她没少鼓动李妃采取行动,所以李妃现在成为下手投毒人,而尉迟妃却怀上龙嗣安安稳稳在宫里待着。奴婢对她又怕又恨,如今奴婢也要去死了,皇后娘娘如此善待奴婢,让奴婢见儿子一面,奴婢感激,所以奴婢只想为皇后娘娘做一件事,也只能为皇后娘娘做这一件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章青砚不知如何安慰她,须臾才道,“你去换件衣衫,将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用些点心,你要欢欢喜喜的再到亭子里来。荣儿过半个时辰就来了!”

    这是要维护她做母亲的尊严,最后留给孩子一个好印象。细络哭哭泣泣,“皇后,皇后……”

    “荣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本宫与陛下从来就把他看作皇长子,过继给吴王,是吴王有个善良的王妃,日后荣儿由她教导会很有出息。所以你放心去吧!”

    毵毵晚春树,上下聚百虫。(5)万木枝条细长垂拂,人与物纷繁错乱,终究也没有阻挡虫儿的生息年年。云泥之别,何当话别?好在到头来仍有春水潺潺、碧树望春,否则这个世界就乱了秩序。真是:惟有一枝留晚春,当砌徘徊不忍摘。(6)这世界从来不会在某个时候断送全部的生机,春天也是,此花送彼花,此木扶彼木,绝命前醒悟,醒悟后留下善良,到底是留下了希望,留下了希望便会留下了美好。

    “皇后,娘娘,荣儿托付给您了……奴婢,谢谢您!”

    这是细络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从走出别苑到内狱,她再也没有与谁说过一句话,她觉得不值得再对谁说话——沉默,是多数人生前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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