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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谷有声(1)

    千鄣山远眺亭周围一带,不比昆览湖的广阔和热闹,却是皇室禁苑中最幽静的去处。说它幽静是这里的道路全盘在山坡上,蜿蜒数里,越往上越崎岖,即使有天然树丛做围挡,仍觉得危险,路过此地的人常常望而却步,且树丛过密,走在路上格外阴森,只适合避暑,因此夏天来的人较多。现在天气逐渐炎热,这里就常出现皇室、贵族的身影。

    陈鉴带着贴身内侍恽良,骑马沿着千鄣山曲折甬道按辔朝远眺亭登去。陈鉴一向爱惜自己的大宛红棕马,见马蹄逐渐迟钝,便下了马步行,恽良则牵着自驾的河曲白马紧跟其后。

    “殿下,过三日您就要奉旨外出采办,这一次去至少二十天,有很多事要准备呢。今日来远眺亭,您必去城郊碧霄山庄宿寝,这一耽搁就两天没了——剩下一天能做好出门的准备么?”

    陈鉴正手拿一柄乌龙剑正挥舞砍伐着头顶上的树枝,枝叶纷飞,满地青黄。

    “本来这差事我不愿接,父皇硬派给我。母妃说到了仲春我总要去浙州、灵州,就当是去游山玩水,我想想也就应允了。这差事既来得勉强,还要准备什么?往年怎么准备现在就怎么准备吧。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随我出远门,收拾行囊这等小事还要和我商议?”

    “我的殿下,您说得轻巧!上次随您去元州,奴婢仔细包扎好那把古琴,谁知走了两日遇到大风天气,行囊摔了断了弦,你还骂我蠢笨,连琴都管不好。——这次你还带古琴么?奴婢早寻思着请宫廷乐师黄阅教教怎么扎琴。可您现在外一耽误就两日,还要准备其他——”

    “真啰嗦!我和李垣兄难得约在远眺亭见次面,你要扫我的兴不成?”

    陈鉴停下步子,拿剑头朝恽良一指,星眸闪动,剑眉微挑,笑了,“看你诚实,也算不笨,就冲你这点聪明,这次出门不带古琴,只带萧,如何?”

    恽良哭笑不得,“殿下,您改主意比更衣还快呐!到时您一琢磨,在隆城见了那个什么……什么……‘倒立道人’、‘隆州第一琵琶妙手’,看到他们抚古琴,拨琵琶,您未能助兴,就会想着带上古琴前往——这奴婢可遇到好几回了。”

    说着,又想起宣益公主大婚当日,陈鉴先去会从灵州来的李垣,然后特意带李垣去古元寺听淳于彦法师讲禅,谁知一去就是半日,直到戌时末才到宣益公主府赴宴,可酒宴未完,一听说李垣醉卧在吉巷,便吩咐他回楚王府取古琴,说酒醉的李垣听着古琴才会作好诗,然后就一个人急冲冲去找李垣了。等他取来古琴,那李垣早已在吉巷里暮天席地呼呼大睡了,害得恽良巴巴儿又找来人抬他去驿馆,那古琴自是白取了。哼,今日又去会那李垣,殊不知又闹出什么名堂来。

    “真烦人!该死的李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京,讨什么狗屁前途?”恽良只管暗暗嘀咕着,突然听到陈鉴大叫一声:“竹叶青!”

    马上暮春了,竹叶青出来晒太阳不奇怪,但听到陈鉴这一大喊,恽良吓得在原地连跳三下:“在哪里?在哪里?”说着,仰首在树枝间寻望,身边的河曲白马也受到惊吓,连连嘶叫数声。

    “哈哈!”陈鉴看他惊慌失措,忍不住大笑,“平日里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却被竹叶青吓傻了——这可不像在我身边当差的人!”

    听陈鉴说是骗他的,恽良这才消停,挥着脸上的汗哭丧着脸道:“殿下,您不开玩笑,行吧?奴婢哪是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有几个胆子,还不是您给的!再说竹叶青会攻击人,您这一喊,奴婢不吓死才怪。”

    陈鉴拿起剑朝头顶上树丛又一扫,笑道:“有剑在手,还轮到你怕竹叶青!”

    恽良挥手拍打从空中掉落的树叶,狠狠地瞪了陈鉴一眼,想了想,故意道:“殿下,司马家的二姑娘今日派人来传话了,说您离京前寻个日子和她见一面,她想和您一起去玩儿呢。”

    果然只见陈鉴拉住马缰站住,皱眉头,“你说的是司马清韵?她几时回来的?”

    “说是司马大人进京述职时跟回来。派来的人说,二姑娘特意询问今年端阳龙舟竞渡,殿下还会参加么?”

    “她又不是没去过,瞎闹腾什么?难道陶和姑母和司马老将军从不寻思管束管束她?”

    “陶和长公主是后母,怎会管她。”

    “也是,就她那脾性,就算亲娘也管不了。你说司马祁怎生出这个女儿?她两个哥哥与她一点也不像。”

    恽良笑道:“司马清庭常年戍边,只听说他是极好的将军。司马清焕呢,平日寡言少语的,却很有胆识,听说他对女人少有热情,所以至今还没娶妻。司马清韵这小姑娘最有意思,只要不被她父亲抓到渡州,回京总是四处打探殿下的踪影,如今十六岁了,殿下这般被她追着,悦妃娘娘也说要看一看这二姑娘的庚帖了。”

    “别胡说八道!母妃平日里种草研药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管我闲事。”

    “这不是闲事——殿下已到弱冠,该娶王妃啦……”

    “好了,我没心思和你说这些——”陈鉴厌烦道,也无可奈何,“要说端阳龙舟竞渡……此次外出时间不长,我能赶得回来吧……”想起去年龙舟竞渡,陈鉴在最后一刻险胜拔了头筹,就在全船人刚刚准备庆祝之际,司马清韵自己突然掉下水里去了……为了救她,他也跳进水里,唬得船上一些会水性的选手和昆览湖上的禁卫水军也全部下水捞人,那场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呢。今年她还想与他凑一队——真要命!

    “我也说殿下出去至多一月,端阳节前肯定赶得回来,等回来后便通知姑娘。司马姑娘很高兴。奴婢想人家一姑娘家这样对您,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已帮您应允了。”

    “她高兴,你觉得我高兴吗?”陈鉴不满大叫,“你去告诉她,本王不会带她外出,这成何体统!司马家自有家规,也不会让她胡来。陶和姑母的脾性谁不知晓,本王也犯不着惹她老人家生气。至于端阳龙舟竞渡,她爱来就来吧,只要不搞怪就行。”陈鉴说着,一跃跨上了马“哒答哒答”跑起来。

    恽良听他突然一口一个“本王”端着,摆出架子表明他心里不高兴,也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甚是得意,一跃也上了马,走了几步,又故意哼声哼气道:“殿下,奴婢觉得吧,去年司马姑娘龙舟竞渡惹事,是想引起您的注意。您说她一姑娘家,能有什么想法呢。”

    “她那点心思本王知道,可本王不喜欢她。她为何偏要找本王?”

    “呵呵!您是皇子啊,再说,您和司马姑娘自小认识,她容貌也很出众,骑射功夫更了得,奴婢想殿下会喜欢她的——”

    “胡言乱语!本王喜欢她——早告诉过你,本王不喜欢,这会子你倒胡乱编排本王来——你是故意来气死本王呃。”陈鉴发起牢骚。

    听陈鉴说中自己的要害,心底小算盘马上要藏不住了,恽良忙道:“为主尽心,奴婢万死不辞。回去后定代殿下转告,免得司马姑娘瞎惦记。”

    “算了。我不想让她误会太深,日后当面向她解释吧。“陈鉴不再自称“本王”,转首瞧见恽良憋住笑的脸颊,”咦”了一声,双腿一夹,驱马朝恽良靠近,拿起剑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越发上进了,还真为我着想!你怎去转告?我就怕你有这心还没这本事——哼,一个内侍,哪懂男女之事!”

    马上就报仇了!知道陈鉴从不肯吃亏,恽良嘟囔道:“事不会做,话总会说。您也太小瞧奴婢啦,和一个小女子打交道,好过和李垣打交道。”

    “李垣又招惹你了?”

    “他——”恽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批评道,”上次八公主大婚,他在吉巷里喝酒,耽误了多少事儿啊。就因他心情不好,就要闹得咱们不安分?一个好好的读书人,好吃酒算什么?秀才不像秀才,酒鬼不像酒鬼——奴婢就瞧不出他是殿下口中的才子,才子哪有这样的。”

    “咦!真是出了皇城,你没得规矩了?胡言诋毁李垣也就算了,让你办点事还有怨言?这里虽不是宫城,到底是皇家禁苑,你别没了规矩和我理论,不怕我回头再给你补上一刀,让你再当回内侍?”

    恽良听了,吓得噤住了口。这位王爷不会真“补刀”,但会用一些尖酸刻薄的词语不停地“羞辱”他,是不停的——他打小就受够了!

    陈鉴懂得他那点小心思,也不计较,“嘿嘿”笑了两声,若无其事地夹起马肚一路小跑。那碧绿的树林永没有尽头似的,郁郁苍苍的灌木乔木都卯足劲朝天长。

    “上次让你给清王府送的日常用度,送去了么?”

    “早送去了。说起去清王府那次,心里真不是滋味。”恽良感慨。

    陈鉴好奇:“何事让你不痛快?”

    恽良“唉”了一声:“奴婢去过许多亲王、皇子府,从来没见过清王这样的皇子府。清王和清王妃衣似庶民,还亲手纺纱织线,耕地种菜,听说王府里每日膳食也都是清王妃亲手备办。王府里几个奴婢说,清王和清王妃只想着体恤他们年老下人,才事事亲力亲为。近来王妃有了身孕,一应体活针线却不曾减少。”

    陈鉴听了恽良的话,暗暗诧异:“早前我只听七哥聊过,当时只当他随口说说,也没放在心上。想来都是父皇的子女,有赐的府邸和奴婢伺候,日常俸禄更不会坏到哪里去,至多是不得父皇垂询关心。刚听你说了,真太意外了。”

    “这也罢了,最不好的是清王殿下的身体实在堪忧,咳疾不断,从未见好。”

    “唉!七哥也是,私地下也不和我说实话。大哥到底是父皇的长子——等我回来后,定亲自带位精通医术的奚官去一趟清王府。”

    “如今清王府这般光景,皆因陛下不待见清王。殿下得陛下盛宠,是体会不到其中滋味的。您去清王府拜访——奴婢觉得需三思。您身处福境不知他人难处,也不了解外界的风吹草动。说起来您是对权利无争之人,可别人不会这样认为,如果贸然去清王府,会招人非议。”

    恽良自小跟随陈鉴,和陈鉴的友谊超乎寻常,不免为他担忧,虽然和陈鉴经常说笑,可遇到正事毫不含糊。

    陈鉴不屑:“我是弟弟,去探望长兄,有何不妥?难道还有人以借此诬陷我不成?殊不知七哥还常去清王府呢。”

    “穆王殿下和您不同。您可是得宠的皇子。”

    “我不求闻达于诸侯,更不喜专营仕途经济,和得宠有什么关系?”陈鉴仍不屑。只是想到母亲往日的教诲,不免犹豫,“日后我随七哥一起去,总不会有人闲言碎语。”

    “如此也好。”恽良点点头。

    陈鉴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对他忽然爱恨不起来,笑道,“我说你是母亲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你承认不?”

    恽良也笑道;“承不承认都一样,奴婢总是娘娘与殿下的奴婢,不是旁人的。”

    陈鉴咬牙切齿道:“你一说这话,我拿你就没办法。你放心,我不会逆母亲的心意,她总归是为我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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