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上阳宫阙春秋词 > 第十章 星曳馀光(1)

第十章 星曳馀光(1)

    宣益公主的兰溪苑,位于鄣宜谷和碧霄山庄之间,北面牙峰林立,南面兰水围绕,兰水是皇城沁水的支流,湖中有滩涂芦苇,湖上少有船只,只建有一个凉亭,沿着湖心直通往兰溪苑的西门,再往里走就是一片荷塘,沿岸有高矮木架,成片种植的蔷薇四处开叶悬于架上。此时清晨刚过,满眼花谢叶茂,又迎着湖风,走到下面阴爽无比。但只过半个时辰,微黄的太阳慢慢变成铮亮刺眼的火球,滚滚的热浪喷涌出来,覆盖在大地上。

    “单说这洛川郡所辖的几个州,都将穿越潍水河,日后啊,灵州的桑丝、华州的白盐,贺州的铜器,走水路更顺畅。”

    宣益公主说着,捡起衣架上一件纯白绸衣,“我就爱这灵州的丝绸,轻盈软滑,凉若无物。”又对伺立在旁的童心说,“只是眼下穿不了它——收起来吧!”

    宣益公主又移步站在铜镜前,侧身斜观镜子里的体态。近来身体瘦消不少,但脸色比起一个月前好很多,加上这身白色麻葛薄衫,越发衬出体态轻盈。

    “还有皖宁郡泾州产的宣纸,以后也能运到北方。”童心看了看镜中的宣益公主,笑道,“今儿是七月七。七夕日,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达百尺,上面可坐数十人,再安置瓜果酒炙,用以祭祀牛郎织女二星,娘娘们又以九孔针、五色线对月穿之,过者才为得巧者。且梨园会奏清商之曲,每次都是宴乐达旦。如今土民之家皆效防,好不热闹。”

    突然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讪讪补充道,“奴婢原想今年再看一回,公主要和章姑娘在这里乞巧,奴婢实在无福了。”

    宣益公主并不在意,只想起七夕牛郎织女相会,刚从刑部放出就被送到贡州参军的司马清焕已在路上,这往后的日子何其漫长,她又新丧母、丧兄、离异,比起旁人更多了几份束缚,所以才决心搬到兰溪苑长居,过一段安静的日子。然而,此后长夜漫漫,还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司马清焕,一时心底难免落寞。

    此时,一旁坐在圆凳上伏案描字的章青砚,懂得刚才童心提到宫中过七夕的场景,是想让宣益公主心情好些,不想弄巧成拙,反而惹她伤心。于是仰了仰首,搁笔笑道:“眼看快到辰时,咱们也该走了。”

    蜜心忙移步道:“车马早在门外等候,奴婢再去看一看。”

    她们相偕出了兰溪苑,一路上莲塘青青,花开正盛,芦苇泱泱,翠绿满堤,马车不由慢了几步,直到巳末才抵达碧霄山庄。

    此时,陈鉴与陈预已在碧霄山庄正堂豁梅厅里闲话很久了。

    陈预今年十九岁,英俊倜傥,平时喜好描画、摆弄乐器和研究美膳,尤其擅长写意山水画和吹笙箫、弹箜篌。闲来就与皇族、贵族子弟聚餐,一边评美酒佳肴,一边摆弄乐谱、或描些丹青画作打发时光,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有时皇帝想起他来,就到宫里和黄阅一起演奏,是皇族里最无事好风雅的人。

    他自小与陈鉴性格相投,若都在京中每有闲暇,两人就带上几壶好酒,约在碧霄山庄狩猎、捕鱼,并就地让恽良烹饪,享山人之乐趣、渔夫之洒脱。

    “前儿我在兰溪苑对宣益妹妹说,我那府里书房少了一张山水图,要到你府上讨幅。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不知你这富贵闲人何时得空,给我描一幅呗。”

    她们刚走到豁梅厅廊下,就听里面陈鉴带着笑声说道。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章青砚默念这句话,听上去甚是耳熟,是谁说的——是穆王在宣益公主大婚那日与她遇见时所言。而陈鉴的声音似乎将章青砚带到不远的记忆里去,使得她伫立难移步。她不动,原本就兴致乏陈的宣益公主也立在那里不动。

    须臾,只听里面的陈预揶揄道:“你那楚王府什么没有,还要我画那些劳什子做什么,不怕排低了你的高门显贵?”

    “那些不过是俗物,若在我的书房里挂上你的画,自会多了几分雅色——你不要小气了,快帮我画一幅!”

    “好好!九殿下发话,我哪敢不从。”陈预笑了,“我若不依了你,你还不是天天跑我府上烦我。为落个清净,我肯定好好为你画一幅。从今儿起就铺纸墨于数丈深的井底,忍受万千寂寞之苦,腼颜画一幅我所不能到达的‘神仙境地图’送你,如何?”

    “先谢了!”陈鉴被他的话逗乐,“我真要得了益南王的‘神仙境地图’,那真是有幸了。就怕益南王只是口头上说说,过后又忘了。”

    “不是我不给你画,你还记得去年我给你画了一副,兴冲冲送到诸王宅邸,楚王阁的人却说,楚王已经去灵州月余,要年底才回来呢。你求我画,我画好还亲自送去,原来你这样贪玩,却置我的辛劳不顾先走了,还走了有月余,连招呼也不打。”

    “呃,还有这事?——那真是我的不该。但今年我真不走了,你就赏脸画一副!”

    “你又在哄我。早听说九殿下要去灵州,我才不信呢!”

    “真的,今年我母妃不让我出去,说过了年再说。”

    “真罕见!我看没这样简单。可听说了,丽妃娘娘又在为皇子择妃操心,只说这眼下很多事还未烟消云散,这宫里宫外多少有点忌讳吧。”

    “别说了。近来父皇心情很不好,我也不敢在御前行走。”

    “若是旁人说这话我信,你怎不敢在陛下面前走动啦?往日你随时进宫去见陛下的……”

    许是发现不知不觉说到皇帝和宫里,两人的声音也就小了下去。

    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的章青砚,心底早已翻江倒海,低声对宣益公主道:“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宣益公主见她脸庞窘迫,不由脱口问,忘记她们还在门外偷听。

    这这话声音不低,只一会儿,门由里面打开。

    “宣益妹妹来了!”陈预欢天喜地,一看章青砚垂着脑袋站在一侧,似曾相识却不敢肯定,只疑惑地看住宣益公主。

    “这位是中书令章相之女,章姑娘。”

    “哦!”陈预点点头,他对寒门新贵少有热情的,只觉他们小门小户出生,行为举止多半小家子气。才想起几次宴席上曾见过这位章姑娘,也知章相此举意在嫁女入皇室,偏这章姑娘对此不热衷,每次酒宴都是早早离去,席间也是寡言少语,所以至今少有人对她在意。只是今日在这里一见,她对他行礼神情若显冷淡,反而觉得别有一份清丽,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不由怔了怔。

    里面的陈鉴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原想移动的脚步也懒得动,只回到榻上坐下饮酒,全无出门迎接的意思。

    待陈预几人进入堂内,他也不起身,直到宣益公主唤了声“九哥”,他才朝宣益公主和章青砚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她们在他右侧长榻沿边坐下,然后对陈预道:“明日我们去狩猎,如何?”

    “好!谁不知九殿下骑射技艺高超,听说两年前随军亲征南罗变乱,曾一箭双鹄,让人羡慕不已。明日我们一起狩猎,我也亲眼见识一下。”

    “咦!你可从不喜好这些,当真为了陪我消遣打发时辰?”

    “近来我看《三国志》,说‘亲射虎,看孙郎’。孙权在一次出行中,坐骑为虎所伤,他还能镇定地在马前击毙老虎。我近来只觉读书乏味,便想像孙权那样马前挽弓射虎。你又邀我一起,如何不答应。”

    “看来读书大有用处,连这些典故也记得滚花烂熟,你既这般上进,我又如何不肯呢。”

    说完,这才朝宣益公主身边的章青砚瞟了瞟,因她垂眉低眼,容颜看不清楚,只觉她穿着那件平常织锦缎浅绿蔷薇紧身小襦裙,随意挽着一个盘蛇髻,看不出多少特别处。

    午正,有内侍进来,只一会儿,豁梅厅的板足案上,放满珍馐奇膳,有椒盐烟熏鹿肉、驼蹄羹、菊香齑、芦服、鲵鱼炙、含凤、石首含肚和清风饭等菜食。

    “这肉真鲜美!”陈预夹起鹿肉咀嚼,咂咂称赞,一贯贪吃的模样,在两位不拒小节的皇子公主面前也一览无余,“这味道和去年在东宫吃的一样,也是太子在碧霄山庄猎来的,那天他还告诉我,这些活鹿从大漠运来,本来就长到半大了,味道自然和高原的一样。”

    他没心没肺地提到已故太子,使得宣益公主夹鹿肉的筷子一滞,到底心里无甚好滋味,连鹿肉也无心品尝。

    陈预自觉失言,忙岔开话题:“要说这鹿肉味甘性温,有补五脏、和血脉之功,是冬令进补御寒的佳品。若腰膝酸软、背脊冷痛,常服鹿肉,可壮阳益精、暖腰补肾。”

    宣益公主这才笑道:“预哥哥懂养生之道,往后谁当了益南王妃,倒省了不少心。”

    陈预听宣益公主这样说,忙问:“托你的事,可有进展?”

    “咱们益南王还有事不能搞定,还托八妹妹办事?”陈鉴盯着陈预笑问。

    宣益公主只对陈预道:“预哥哥放心!这事不费周折,章姑娘与那葛姑娘交好,午后会来这里与你相见。”

    陈预很欢喜,又向章青砚道谢。章青砚始终垂首不语,只咀嚼几口菜微笑回应。

    须臾,一桌酒席被陈预消耗一半,酒过三巡又与陈鉴说笑几回,才歪歪斜斜起身到豁梅厅南面排廊下小憩去了。

    午时阳光热烈,碧霄山庄另一座较大建筑滴楼正殿前的水亭上,放着几个盛着冰块的铜盘,穿过北侧回廊的清风徐徐吹来,吹得滴楼正殿里垂挂的帘幔缓缓飘起。

    章青砚又换上一件赭黄镶领杏色底子交领长丝袄,背着身体坐在水亭中央一个墨绿嵌金线的屏风榻上,与偎依在她左侧的宣益公主悄悄说话。

    “你头上的簪子太素了——不过和你的服饰倒也相称。”

    “大热天的,那些艳丽服饰,哪有这素淡的纱衣看着凉爽。”

    “……每次见你都穿得素,女孩家要打扮鲜艳才好。你母亲也不管你?”

    “我娘没时间管我,从小就随我的喜好……”

    “所以,我羡慕你,你父亲母亲处处爱惜你,可不像我啊——”

    她们这声音本不高,只是夏天水亭四面门窗全敞开,风又窜来窜去,所以在滴楼庭院前的陈鉴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本出来散步消食,才信步到这里,现在听到这一说一答,那细细的小女儿谈话,绵绵柔柔,似乎要软化到人心里去了。

新书推荐: [综英美+游戏]玩家的happy游戏实况 第一女机甲设计师 司命 注意!高危宠物出没! 美妆商城女老板晋升皇后指南 在京都开奶茶店 破厄 时光折叠 海的月亮 谢谢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