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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浓华销歇(4)

    五月中旬前后,闽越郡普降大雨,境内河川水面一度与堤岸持平,货往舟船不敢冒险,官府也禁止商行。离宫周围水漫河岸时有发生,经过几日的水涨潮退,迁移越州有一年半之久的皇帝,面对可能的水患,于初十日下旨回銮上阳。

    因着太子要大婚,回京本也在计划当中,少府监和殿中省带领内廷各局早做好回京的准备,待圣旨一下,只须三五日功夫就全部收拾妥当了。

    十六日,清风拂面,云轻天湛,车辚辚、马啸啸,长坡千里,河川白浪,山峦流翠,但见开路的仪仗队在前,随后便是皇帝乘坐的玉辂车、太子乘坐的金辂车,其次是分列左右的象辂车和革辂车,按照青、黄、红、白四色覆在圆盖方座上,游环、铃铛与幨帷上垂着的珠帘一起在面面太常旗的五彩流苏下摇摆不停,一目尘世,两缕风尘,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昼夜。

    到五月二十日,百花坠尘香也无,唯有荼靡花事正盛。宣化街的章府里,隆重地为章青砚举行了及笄礼。这在官宦人家是常事,本朝沿袭前朝的礼制,无论出生贵贱,女子从许嫁后到出嫁前须行及笄礼以示成人。因此这日章府照旧里外一新,鼓乐奏鸣,宫里也有人前来祝贺,午时又正厅垂花门边焚香设宴,由章令潜主持,章老夫人亲手为女儿挽发着笄,再由女宾以醴酒礼之。

    待礼毕,章老夫人唤女儿坐到身边,伸出手抚摸她的发髻,眼眶早已湿润:“按说,前年就要给你行笄礼,你父亲说女儿虽到碧玉年华,却还没许嫁,等到许嫁之后再行吧。如今,你已被册封为皇太子妃,下月就要嫁到东宫,今日母亲为你挽发,一是祝贺你成人,二是希望你将来婚姻美满。”说着,泪水不由沿脸颊落下。

    章令潜见夫人这样子,不由斜觑一眼,微责:“大喜的日子,哭哭泣泣作甚?”

    章老夫人听了,晓得失态于制不合,且如今府里常有宫里的人出入,被人瞧见不好,忙拂袖拭泪忍住悲痛。

    章青均在一旁笑道:“母亲是舍不得妹妹出嫁,别说母亲,我做哥哥的,也舍不得妹妹呢。”话刚落,钱莨宜也道:“媳妇与妹妹相处日久,深喜妹妹灵慧乖巧。日后妹妹出嫁了,媳妇也心里舍不得呢。”

    章令潜有些后悔刚才对夫人说话语气太重,又见儿子儿媳帮衬着,便和颜对章老夫人笑道:“砚儿嫁的是太子,虽说皇家礼仪繁复,不能常常相见,可到底在京中,一城之内,总会有互通讯息见面的机会,夫人不必伤感。”

    章老夫人本来很伤心,刚才又强压悲痛,听到章令潜如是说,就道:“见面谈何容易!宫墙里繁文缛节,谁人进宫出宫不要经过几番折腾。我原本想砚儿嫁个普通人家,日后母女相见也容易——”

    “好了。怎到现在你还说这话!”章令潜拂眼微怒,“砚儿嫁入皇家,那是有圣旨供在堂上的,岂能再胡言乱语!”

    在一边一直寡言的章青沣,觉得母亲与姐姐不甚快乐,而父亲与哥哥却喜悦之情难以藏掖,两厢对比天壤之别,心底有点纳闷。从姐姐被册为皇太子妃后,章家确实比以前更风光,可他不知为何却和母亲、姐姐都高兴不起来。等到酉初晚膳过后,他悄悄来到棋望楼,刚到门前,就见几株千叶白蔷薇花开正盛,情不自禁驻足观赏,过令半晌才抬脚跨入门槛。

    两姐弟相见甚是欢喜,彼此亲昵着说了好久的体心话,章青沣这才说道:”今日我从东宫侍卫署出来,遇见了太子殿下。”

    瞧见姐姐不语,他抿住嘴想了想又道,“殿下与我谈起剑术,还带我去侍卫署的演练场练了好一会儿剑。”

    忽然听弟弟提到陈询,章青砚微感意外,又想起往事,道:“你与太子都好剑法,才如此合脾性么?”

    “嗯。每次见到太子殿下,殿下对我总好过旁人,我也喜欢太子殿下。”章青沣脸上未曾褪尽的青涩中多了几分喜悦,“我觉得殿下的剑术不逊于淳于法师,曾问殿下和谁学来,他回答说自己研习,取名‘蔷薇剑法’。”

    “蔷薇剑法?”

    “是啊,殿下说,蔷薇淡而不妖、清而不媚。他每日练剑,必要置身蔷薇从中,春闻花香,秋看叶落,觉得剑道若虹,一剑霜寒,哪怕不食人间烟火,也觉得无憾。”

    “如此说,蔷薇令他灵感激发,才有此剑道心道?”

    “可不是。太子还说,剑入蔷薇丛,闻香识美人,那更是人间一大乐事。”章青沣说到这里,与姐姐开起玩笑,“呵呵,许是殿下想起姐姐,又不便对姐姐说,才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我左思右想还是来告诉姐姐。”

    章青沣此话应该尽实。陈询每次见到她,流露出的心思她都一目了然,如今见不到面,与章青沣聊上几句转向她倾诉心情也是有的。

    从被赐婚以来,每日被宫闱局的人管着学习礼仪,只是她自小家教良好,一些规矩只一两遍就会了,那些女官赞她聪慧也不敢懈怠,从去年十月到现在还有人前来关照她,不过是遵循皇家礼仪的一种例行公事,只是这样完全限制了她的自由,连几次要去宣益公主府也不能成行。她心底自然是惦记陈鉴的,数次阿冰回来说,陈鉴回京后没有出过楚王府,他偶尔在街上遇到恽良,言谈之中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似有躲避章府里的人似的。她渐渐觉得有些无趣,但是牵肠挂肚还是难免。

    “太子殿下回京后,就曾与京兆府尹郭大人巡城,昨儿又到翰林院讲解《大鄣律》,我随殿下去的,记得殿下说,按儒门提议,崇德贬法,久而久之国之威信难保;如长期只重实务,利欲必弥行,日后又得依仗律法维持纠正。我听得似懂非懂,想问姐姐,此话何意?”章青沣是年青尚不太懂那些情爱之事,只对自己迷惑的事有深究的欲望。

    “此话,我也不明白……”章青砚应付道,神思飞远。

    见姐姐无心与他再聊,章青沣便很自觉地起身告辞,出了棋往楼,一股蔷薇气息扑面而来,只见天空星朗月缺,偏灰银白的光沉沉落在大地上,夜静人寐时,也许是个练剑的好时辰。他一念生起,又想起这几日在东宫里太子教给他的剑法要义,心底生出几分急切,要好好演练一番,便抬脚欢快地朝□□走去。

    与此同时,楚王宅邸,陈鉴正盘坐在院墙上的一快方石上,墙的上方砌有镂空石柱,他依着柱子歪着,再过一会儿,月褪星隐,放置在宫城最高鼓楼上的戒晨鼓,遥遥闷闷地响了几下,提示已到了戌时。昏暗中,有鸦雀弹翅,枝桠摇晃,一丛浓密的芭蕉树高过院墙十多米,随风发出“沙沙”声响,夜色浓重反而能唤起万物沉睡,一会儿四周便恢复了宁静。暮色中隐隐可见不远处几所王府的宅地,错错落落,那穆王宅邸的楼阁屋宇也藏在其中。

    自从陈询被立为皇太子搬到东宫后,穆王府就空无一人……他也不曾踏出楚王府半步,往昔如隔世,回京途中陈询曾特意寻他说过话,他也强作镇静。原本以为凭自己素日的性子什么情绪也藏不住的,谁知临了也换了一个人……

    原先所有的美好全部破灭了……眼前的楚王宅邸,草木依旧,谁曾预料到人事的变化如此迅速,容不得他细想,二十年来享受的荣宠,让他以为能掌控一切,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荣宠和快乐真的是和权力息息相关……他丢弃了权力,或者说他泯灭了臣子对他的期待,便也失去了想要的人,而他丢弃的和想要的,老天爷却全部送给了陈询——这个与自己自小就手足情深的兄弟……

    他极目朝天空望去,但见苍白的夜空下,宫殿层层的琉璃屋顶,好似一座银子筑成的山,毫无动静,凉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淡淡的蔷薇香气混在风里送入鼻翼——花香依旧,只是故人不在原地了!

    他从去年十月二十五日册立皇太子妃的诏书公布于世后,就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冥思苦想,凭谁也不能靠近他,哪怕是母亲派人来找他也不见……他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从前,现在,以后……

    五月二十七日,卯时,天空明净,空气清爽。恽良手持一个锦囊,策马朝城南宣化街章府而去。他不知道此行能不能见到章青砚,但他一定不能让陈鉴还有一点遗憾。

    但是给刚刚册立的皇太子妃送信,确实难为了他,他知难而进,全凭一股勇气,但当他到达章府的正门,看到门前的场景,先前的勇气消失了。

    时至今日,仍有大臣下了早朝携带家眷仆从到章府登门拜访。此时章府正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但见官服穿梭,但闻脂粉衣香,好不热闹。半晌,又有几位官员携带家眷乘马车而来,章府的大门又关不上了,守门仆从只好增派人手把持着。

    恽良估摸着府里仆人都聚在了前门,后门会冷清,且章青砚的闺楼紧靠着后院,不如到那里去看看,想着他一夹马肚就调头朝后门奔去。

    他特意换了装,本来二十来岁,身量中等,皮肤细致,现穿上一般官府人家的公子服饰,也显得英俊非凡。章府里几个穿红带绿的女仆见一位陌生公子在后门闲晃,也不恼火,倒饶有兴致着说说笑笑。

    “还有人来后门闲晃呃———我家姑娘被选为太子妃,他还不知道么?”

    “去年不是有一位从隆州来的乡绅家公子么?他或许也是从隆州来,还不知我家姑娘要当太子妃吧……”

    “……嘻嘻!傻公子,回去吧,我家姑娘——”红衣女仆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身边的青衣女仆捂住嘴角,“虽是喜事,到底也不能随便浑说!那可是皇帝家的事呢……”

    恽良无暇听她们说什么,心下只在盘算着如何找到章青砚身边的荃葙和霄环,或者姜叔和阿冰。

    章府后门的门紧闭着,似乎是虚掩的没有上锁,过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走动。他在后门等候了约一个时辰,才看到霄环手提包裹从门里出来。

    他心下一喜,忙翻身下了马,低声呼喊:“霄环,霄环!”

    霄环似乎知道有人在寻她,一出门就四下张望,果然发现了恽良。

    她连忙走上前,“我就猜你会来。”又呼着气,轻轻跺着脚掌,“姑娘想到殿下会派人来,几次都让我来后门瞧瞧——你果然来了!”

    “殿下也想到姑娘会派人在门口候着,今日就让我来传个话。”

    “今日才来啊,从离宫回来后,每日在这里我们都有人候着——”

    “不能怪殿下,他心底很难受,几个月不与人说话了,也不去见悦妃娘娘,可又不是没法子么。”

    “我懂,宫里天天有人来,姑娘也出不去……”

    说着两人都沉默起来,想章青砚和陈鉴如此情意相通,可惜现在缘分尽了。

    恽良将手里的锦囊递给霄环,“殿下让我告诉章姑娘,七日后午时在千鄣山远眺亭见面。”

    霄环将手里的包裹也递给他,“我知道了……这也是姑娘给殿下的,你拿着。一会儿府里进出的人就多了——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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