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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狂澜初挽(6)

    益南王府紧邻昆览湖北侧,和宣益公主府相距不远,是京城里著名的昆览湖北郊的风水宝地,一般获得皇帝恩宠的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在这里开府建园。

    他借着晴空圆月散发的银光,见远处殿宇雕栏玉砌,飞檐奇兀,近处松滟柳黄,假山若隐,菊花漫甬似莽,不由驻足观赏起园里的景致,再抬头看看灰亮的天空,往事徐徐浮上心头,不免心惫神伤。

    不知何时陈预一个人披着件厚绒披风摇摇摆摆而来,“九哥明日巳时才入宫,我再来陪九哥说说话。”

    陈鉴回过头来看住他:“你此时出来,岂不冷落了王妃?”

    陈预怪诞地一笑;“九殿下的脾性不同于往日,学会瞻前顾后?紫歆说九殿下难得回京,我应当多多陪伴。如果九哥说王妃会心生不满,就是错会她意了。”又道,“今晚我与九哥同眠。”

    到底已经初冬,夜晚风冷,两人因酒而觉体寒,才说了几句话便相偕回到了紫桐斋,洗漱停当后,各自依在床榻两头骈足而卧。

    陈鉴与他说了些在灵州的所见所闻,又道:“我在灵州几月,刚开始带恽良走遍灵州的山水。我那隐秀山庄建造清雅而华丽,据说当年殷贵妃曾指派殷长原亲自到灵州监工。殷长原常年乘船做买卖,灵州货运需求庞大,他乐得接这个差事讨好殷贵妃,到灵州可谓一举两得,因此格外上心。隐秀山庄位于灵州城中长春湖的湖心岛上,这个岛原本有个名字,自从隐秀山庄落成后便改名隐秀岛。岛的四周芦苇成荡,藕田央央,只有一条十尺宽的乌蓝木渎弯弯曲曲延伸到陆地,又有一条宽道绵延十多里直通灵州繁华区坊,所以隐秀山庄虽处繁华却是繁华外的世外桃源。说实话,我太喜欢隐秀山庄了,倘使余生就在那里老死也足矣。然而那里再好,也似乎少了什么,又想起母妃还留在京城,我更不能安得自乐。这次母妃的病来得迅速,只这几日调理转而向好,但奚官局丞说还须要长期静养,我真想带母妃离开,又怕父皇不准。而我朝也无陈例,皇帝健在、妃子离宫于体制不符,所以只好两头挂心。”

    陈预听他絮絮叨叨,也不遮遮掩掩,便问道:“你除了惦记悦妃娘娘,还惦记东宫吧?”觑见陈鉴面容一僵,笑道,“九哥真是长情。”

    见陈鉴沉默,又安慰道:“时过境迁,九哥何必这样长情?听说太子待她极好。你知道前不久章青均被弹劾,太子为了救章氏自书渎职表呈与御前,现在事情平息,而太子入主东宫不到一年就落下把柄,可不是授人口舌。我看太子这样做一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党系,二是为了他的太子妃。我当年只知道九哥爱慕她,现在东宫里皆言太子早就萌生要娶太子妃的念头。凡事论因果,如今时空斗转,时过境迁,总会使人忘记很多,也使人记得很多,这全在于九殿下如何调整好自己了。”

    对于陈询为救章氏毁了自己的声誉,陈鉴在流晴宫听纪悦妃说过。纪悦妃提起这些是为了让他清楚现实不可违。

    “我到灵州后你知道谁来找过我?司马清韵。陶和姑母过去想将她嫁给故太子理,而她一股倔脾气与陶和姑母对着干,两人在府邸闹腾得不轻。好在陶和姑母嘴厉心不坏,对她多有忍让。那次她来隐秀山庄又和我谈起陶和姑母,说她慢慢体谅了姑母的用心——女子求个安身之所才是正理。陶和姑母不比西阳姑母善交际,又有脾性暴虐的名声,自然不得他人喜爱。其实她好过那些口是心非之人,与她相处才叫一眼看到底而无危感。我听到司马清韵能这般公正评价自己的后母,觉得她突然长大了,也发现她亦有可爱之处。但她再可爱也不是我想要的人,所以我伤了她的心。青砚嫁给了太子,如同割去我的命脉。也许将来我也会娶一位王妃,但却是少了那种心动的本能,仅仅是为了让我母妃安心罢了。”

    陈预万万没有想到陈鉴说得这样无可奈何,道:“你这样说,我也是无话可劝。只告诉你一个消息,也许是谣言,听外传东宫并不和谐,太子和太子妃未曾圆房。”

    他的话刚落,陈鉴就觉心胸起伏,呼吸停滞,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

    陈预见他忽然激动,后悔自己刚才讲话没有考虑后果,但话已说出了,干脆直接将所听所闻全盘吐出:“这事在后宫多有传言,比如胡良娣有孕,而太子妃一直无孕。今年中秋节宫廷大宴,我便留心观察,好像两人真的貌合神离。”

    陈鉴怔怔地听着,想起那次离京前陈询在东宫设宴为他送行,说了很多兄弟手足情深的话,可是他回来也有几日了,陈询却一直没来与他叙兄弟情意,也许章青砚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许他暗地里调查过,发现他与章青砚有过私情,于是记在心里,从而对他起了戒心——陈询那样在乎她,如何能容忍他与东宫再有什么瓜葛……念及此,起先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到底他与章青砚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再多的遐想不过是一人的奢望……现在,章青砚与陈询之间关系如何,与他总是不相干了。

    到十月二十八日,寒冷、少阳,纪悦妃心肌绞痛陡然加重,从这日寅初起到申末,流晴宫里面的宫女内侍来来往往忙不停,就是请不到一个好奚官来治病。据说这些奚官们称王贵妃有孕,陛下口谕要求华粹宫每日必须有五名奚官轮流当值,于是他们一个个惫懒推三阻四说不得空,全然没有将纪悦妃放在眼里。到午时,章青砚听说了奚官怠慢流晴宫,便让阿冰去寻陆府寻陆延去到流晴宫为纪悦妃诊疾。

    章青砚没有去流晴宫,只留在东宫等候陆延诊断的结果。等到未时末,流晴宫才传来讯息,说纪悦妃病状稳住,现在楚王鉴近伺在侧。

    章青砚这才舒了口气,“霄环,我缝的远游冠呢,拿来!”

    霄环不解,章青砚道:“太子过两日就回宫。这会子闲了,天气又好,咱们坐到园子里赶制去。”

    霄环这才想起太子恭俭,曾说越州回来后要走访京中百姓家,难得有机会与百姓近距离接触,必要显示亲民,断不会穿着朝服出现在臣民面前。章青砚几日前就唠叨要缝制个远游冠,只为太子归来用。霄环很高兴章青砚已开始为太子着想,听了吩咐忙去寻找了来。

    不觉日薄山西,宜阳宫里掌灯。疏夜知昼冷,垣梁敲木楞。今夜格外清冷,章青砚忽感百无聊赖,脑子里左思右想的都是在赶往京城路上的陈询现在如何如何了,又走到了哪里?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一过,自己也愣了愣——原来真的在处处关心他,而近在宫城里的陈鉴却没有想起过——没有想起过,说明陈鉴慢慢从她的心头消失。这便是现实,所谓的情深意切只在当时,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当年,只是曾经,是无法与眼前再重叠在一起的。

    她习惯地又坐在书案前对着烛火发呆。霄环走进来,轻轻为她披上一件软袄。

    章青砚感觉身体一暖,精神也为之一振,沉吟半晌问道:“这几日,胡良娣她们怎样了?”

    霄环皱眉,“胡良娣怀孕后还算安静,却听说韦昭训这两日总派人来咱们宫里借物件,奴婢瞅着不是借借东西那样简单,太子再节俭也短不了她们什么,反而是咱们宫里缺这却那的。奴婢想定有缘故,却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章青砚想起陈询提起韦昭训就厌烦的表情,再念及胡良娣、尉迟良媛和李承微,觉得心烦。

    “她们大概想看看我每日在做什么吧。韦昭训浅薄,自以为聪明,殊不知事事落在人眼里。我却担心李承微,这段日子来我免了她们请安,有多少时不见了,就怕她们在太子外出时出什么岔子——你还记得上次太子到尚武苑阅兵,韦昭训就在东宫里到炫耀她父兄的战绩、又如何得陛下宠信。她这样做对太子全无好处,东宫现在需要的是低调。”

    霄环看到章青砚脸上泛起郁色,用手掖了掖她胸前的袄儿,笑道:“姑娘关心太子了,等过几日太子回来,可要让太子瞧见才好。”

    章青砚明白霄环的话意,有些尴尬,“你胡说什么呢?”

    霄环正色道:“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么?您适才提到几位侧妃定不高兴吧,您不高兴说明您在乎太子。姑娘当日喜欢楚王,奴婢想除了楚王的秉性,姑娘大概也在意他是不是专情于您。太子注定有很多妃妾,所以姑娘即使现在对太子上了心,太子对姑娘再用心,也觉得不甘,是不?”

    霄环讲到她的心里,章青砚听得明白,“你的话我何尝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太子对我若即若离,还不知他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太子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太子看重姑娘,才不敢僭越姑娘,其实是太子在等姑娘全心全意来待他呢。”

    章青砚仔细回味霄环的话。陈询去越州前特别提到流晴宫,他应该知道陈鉴回来了……难道他在意的还是她的过去?

    “霄环,太子知道我曾经与楚王——所以他介怀。”说到这里,她感到无助——从来的坚持终究被时间改变,这时她明白了,尤其刚刚她又想起章家,全族的男女老少,而她的确是关系到他们的命运,特别是陈询这次为了章青均所做的一切,更与章家脱不了关系。

    从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起先浮于人情,后来才结于世故,当世故到不可分割时,所有在其中的人要么携手共进,要么相互猜忌分崩离析,这两种极端既考验了人情,也验证了世故,根本是对人性的检验,恰是这此起彼伏的过程,绵延了一代又一代人,周而复始,从未偏颇太多,形成了规律,也禁锢了人心。

    霄环道:“姑娘与楚王的过去,仅仅是小儿女纯粹的爱慕罢了——姑娘既然要全心待太子,就不要再犹豫,姑娘一旦表现出犹豫,太子必不会求进取,这样您与太子之间猴年马月才有所改变啊。”

    “猴年马月,我也不知。起先我的确只考虑自己,没有考虑到别人。幸好是太子,若是换做旁人,也不是今天的样子。”章青砚有点懊恼和惭愧,“无论如何,沣弟、你、荃葙、姜叔和阿冰是我在东宫最亲近的人,我必要为你们做打算的。”顿了顿,仔细看着霄环姣好的容颜,又有这样好的性情和见识,谁又能配得上她呢?不知不觉脑子里闪过齐斐扬那张刚毅、和诚的脸,笑道,“我看齐斐扬就和你很般配,论出生,他与你差不多,等他这次随太子回来,我与太子商议,也许能促成一桩好姻缘。”

    霄环没想到章青砚会说出这些话,不由面红耳赤,“姑娘瞎说什么……”

    章青砚笑着拉住她的手臂:“瞧瞧!还知道害羞——等为你操完了心,我也要为荃葙想想了。”

    霄环咬住嘴唇:“姑娘是想赶我们走么?等姑娘与太子生出一儿半女,那时再议吧。”

    章青砚听她扯到自己身上,又见她不好意思,也不再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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